• 新詩組 第一名
  • 適用身份:陳學仁〈汨羅行吟/煤山驚夢〉
  • 最後修訂日期:
汨羅行吟 目極千里兮傷春心 魂兮歸來哀江南 ——招魂 且極目眺望吧,汨羅千里春色 駕一葉扁舟划向歷史煙波渺渺 我彷彿望見蒼蒲劍凌舞五月的 石榴花。鼓聲咚咚來自千古 是龍舟在競渡青史的興亡 飛槳急急翻越千層浪,行過 驚濤駭浪吞噬歲月的滄桑 碧血凝塑成歌聲,於千載上下 一字一句化為不朽的廻盪…… 呵,我隱隱聽見咕嚕嚕的江心 驀然響著的,正是那楚地遙遠的 鄉音。會是你麼?三閭大夫 在冷冷的汨羅江畔,我飲你—— 一盃雄黃酒苦澀了心底,祭你 一樽還酹千古寂寞的江月,然後 歌你忠肝義膽的詩篇。到如今 你底魂魄是否已隨江浪的起落 而滾滾地流向天涯? 在江湄,你蓬髮垢面,苦苦吟哦 跫音歎息步出零零落落的記憶 是憂國詩人形象的履跡 在江湄,你蓬髮垢面,苦苦吟哦 跫音歎息步出零零落落的記憶 是憂國詩人形象的履跡 多少次你茫然,試著去問天—— 無極復無極,蒼天仍回你一臉的寂然 是的,思維散亂如髮,理不出 萬丈紅塵唯我獨醒的哀憐 唉,何妨嚴重地追思且回首 然而淒涼的淚水總是無端滑落 啊!於你底掌中滑落一季冰寒如雪 在悲風驟雨中,誰會在圖騰的神話理 去尋找一顆即將殞滅的孤星? 凝立紛紛擾擾的世事,唯你 以焦灼的眼眸洞燭黑暗之荒蕪 於是,你涉江,任憑波濤汹湧、淹沒 枯黃的手,仍緊握一部殘敗的離騷 我在夢的高峰走入你底詩心巍峨 依稀可見,你底魂兮自怒浪中 歸來——汀上的香草頻頻向你 揮手。何不遺忘如雲不再嘔心瀝血 多少次你茫然,試著去問天—— 無極復無極,蒼天仍回你一臉的寂然 是的,思維散亂如髮,理不出 萬丈紅塵唯我獨醒的哀憐 唉,何妨嚴重地追思且回首 然而淒涼的淚水總是無端滑落 啊!於你底掌中滑落一季冰寒如雪 在悲風驟雨中,誰會在圖騰的神話理 去尋找一顆即將殞滅的孤星? 凝立紛紛擾擾的世事,唯你 以焦灼的眼眸洞燭黑暗之荒蕪 於是,你涉江,任憑波濤汹湧、淹沒 枯黃的手,仍緊握一部殘敗的離騷 我在夢的高峰走入你底詩心巍峨 依稀可見,你底魂兮自怒浪中 歸來——汀上的香草頻頻向你 揮手。何不遺忘如雲不再嘔心瀝血 多首次你仰首,南指月與列星 浪漫地數一數,唉——一遍遍 猶數不清光年迢迢,吟不盡江水悠悠 憂悒是一把無情的利刃,靜靜地刻上 你一張愁容畫滿皺紋的風霜 是否該怨宮裡的笙歌搖動山河的悲情? 私利的靳尚與令尹子蘭正秘密商議著 如何去包藏遺臭萬年的禍心,出賣 高貴的和平去換取廉價包有血腥的糖衣 寵姬鄭袖更助以回眸百媚生的一笑 變換風雲迷惑了懷王的聖廳 從來不知,讒言可怖如蛇 也許,是你的正道過於直行 一個踉蹌即栽盡譭謗的陷阱 爾后,你風塵僕僕於江湖間 你說:我是一株長青的橘樹,挺立於 乾坤。歲寒,堅貞了我傲骨了我 在絕望的長夜中,我猛然回首,驚見 你佇立彼岸,憤懣地唱出最崢嶸的歌聲 哦!是你胸裡的心花在淌血一片蒼白 的希望。彷若你已預知—— 縱使血濺幽幽泣訴的汨羅掀起澎湃巨浪 亦難以拯救沉淪陷溺的故國 我知道,你不忍目睹這一幕欇人心魄的 悲劇。你底心仍堅如背上的巨石,投入 大地鼎沸的血脈,噗通一聲—— 是悲痛是呼喊凝聚為鏗鏘的絕響 楚王阿!你聽見了否? 而汨羅的江浪依然捲起千堆雪 四萬馬千軍湧向楚國的埕都 你可會驚心?唉,三閭大夫 你是否淹留江畔而魂歸無依…… 煤山驚夢 一列台車定時地啃著綱索,緩緩地滑入 坑口。也悄悄地滑走幾番風雨的歲月 歲月,以艱辛刻我一臉的皺紋 以風霜塗我一身的黧黑 多少回,我不經意地回首,坑外的世界 已然壓縮成眼眸中一盞小小的 燈火,它時而咫尺在我底胸前 是寒冬裡的陽光煦煦照耀著生命裡 溫馨的希望;又時而遙遠如一顆 明滅不定的行星,逐夠脫離心中的黃道面 恰似浮萍浪打東西四處漂流…… 坑道恒是長長地延伸無底之闃暗 滑過,於不可知的命運。我曾想過也不曾 遺忘,台車將如何載我滑走一個怎樣的路程 而那路程是充滿了泥濘及曲折的崎嶇 有時,我不自主地震慄於幽明之途僅隔 一線間。戰戰競競地步上死亡的警戒線 把生活的血汗紮植於厚厚的煤層 且用奮鬥去澆灌虔誠的信仰。希望 自掌中漸漸地開出一莖生命的嫩絲 嘶——嘶——,一鏟一鏟沉重地挖掘,丟掉 昂貴的青春換來黑黑的薪水 是啊!進了坑怎能洗得淨全身的黑 我捻亮頭盔上的探照燈,在黑坑 照亮了生活的坎坷,却照不到心靈深處 最繽紛的大千及最喧囂而又溫柔的聲音 只有煤塵味薰染的鼻子才能嗅出—— 置身黑天暗日的怔忡。我試圖把寒顫 笑落,仍揮不去重重的夢魘籠罩蕭瑟的昏夜 不時地咀嚼品味,礦苗裡是否沾上嗆人鼻的 瓦斯?甩不掉血腥的陰影在我底腳下飄蕩 四周投我以冷冷的千眼,是無數的鬼魅在眈眈 窺視著,蓄勢待發。趁我們的心理未能 來得及設防,霎那間——一聲天崩地裂的 轟響。猛然潰決了我心中一道長長的堤 致命的一氧化碳過量如白色的巨蟒 以猝不及防的速度窒息了我們的喉管 麻痺了我們的神經 像羣瘋狂的野獸互相撞擊,捲起了滾滾的塵煙 塵煙外,是血肉橫飛的戰場 「救命啊——救命啊——」,我們聲聲哀喊 凄然無助地墜入地獄裡絕望的深淵 礦口外,基隆山仍流傳著礦山生涯的辛酸 夕陽,依舊是千古的顏色,抹上一片殘紅 給蒼涼的大地。唉,悲劇聽多了是否就意味 災變不再來?然而,啊——誰能不相信 這一幕驚心動魄的事故又再次突然上演 看哪!落磐的砂石如亂雨般地自坑頂 急急地墜落,堵住了我們的生路 之後,四顧茫茫,茫茫四顧 彷彿世界已把我們遠遠地拋棄,在幽暗 的角落,一聲迸出一口血,把吶喊的繩索 使勁地拋向——長夜漫漫的彼岸。循著鐵軌 我匍匐掙扎,一步步爬向生機渺茫的煙霧裡 此刻,我乃驚心——會是 真的無目可閉無頭可回無岸可望啊?! 枯黃的掌心緊握一把黑焦的煤土,粒粒 自我底指縫間滴落我切切的呼喚 呼喚,我什麼也望不見—— 皇天后土似已忍心岑寂 舉起頭,三尺外不見神明 啊!除了把淚水流成滔滔,問誰會聽見 一羣受難的礦工在黑暗地底的哭訴? 回想礦工的悲哀,我不曾哭泣 一任淚水淌在心窩。到如今 分不清是血是淚?自鼻樑間汩汩地流到 我破傷的唇邊。淚眼婆娑裡有我永恒的思念 年邁的老母啊,請你—— 原諒我不該把燒焦的雙手遞上你 一張破碎的臉龐及一掌的哀慟 原諒我無法把顫抖的齒音咬齧你 一串悲苦的叮嚀及白髮的悽愴 摯愛的吾妻啊,也請你—— 原諒我今生今世再也不能回頭與你聚白首 原諒我帶走你底最美麗的愛和無怨的牽掛 唉,在永訣的時刻,教我如何忍心 把孤寂的歲月和遺憾的悔恨交給你們 母親啊,妻子啊——你們是否聽見 我掩口不及的呻吟?在我奄奄一息時 如果未能來得及吐出一句遺言 就讓我全身斑斑的血跡告訴你們 我如何咬緊牙關,在變形的黑暗中 作一番最激烈的搏鬪;一如破繭而出的蛾 撲落,在燈燭中痛苦地自焚……

 

|回到頁首 | 返回第五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