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說組 第二名
  • 適用身份:陳宥彣〈生命之水〉
  • 最後修訂日期:
像每一個浮光掠影那般暈開的午後,理化實驗室裡每一個人臉都被油畫刀刮下顏料,那一張張空白的臉在蒸騰瀰漫的煙霧中飄浮在我的意識之海裡。男子從棕黑色小牛皮公事包裡魚貫地拿出(奇怪,是如何塞下這些東西?)一個像是微微傾斜的水滴狀玻璃瓶、一截高透光率成90度銳角的玻璃管、五百刻度的燒杯、三腳架與酒精燈。他把燒瓶內悉數灌入自行攜帶的礦泉水。 這時他像恰好想起地笑著對我說:「抱歉,我口渴了。」 *** 當A坐下的那一刻我就後悔了起來。我不得不在煩燥湧起的時間瞬間前,撫向西裝內側的口袋,敲出一根菸,摩娑著菸腹,燃上。煙管內慢慢的伸出女人手部線條、一滑順不沾手的魚兒。 我跟A橫著一張圓巧的咖啡桌,桌面的大小隨著功用而逐步削減掉它面積,到了最後就真的僅剩喝咖啡這單純簡潔目的的存在物,那種兩個大男人稍不注意便膝蓋骨相交那種隱隱微妙尷尬似的侷促感。 我看著眼前那個將上衣不合時宜的緊緊地塞入高腰褲,將襯衫禁慾般的扣至最上面一格的男人。緩緩的吐出一口煙。 除了日覆一日洗腦性地要求人們,增加自我的附加價值,而自己一絲責任都委託殆盡的這個社會,倒也讓我增長一些知識。其中一項就是,對於某種特定氣味的人們敬而遠之的這項道理。我在人群間種能輕易的辨認出他們偽裝好的各種型態。這其實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在世人皆有的這付用各式布條染上色彩的軟弱軀殼,尚稱堅固耐用,敲一敲恐怕還有空洞回音,將之俗稱作皮相的芸芸眾生中,他們混跡在人群內。他們在斑斕又晦澀的茫茫人海,一個個身軀漸漸變得透明軟嫩,平日如月球背面無所窺見的五臟六腑間的陰暗角落也清晰可見,因此所有思想情緒無端的瀉溢出來。彷彿可見幾項心靈的劑量表,正要突破臨界點的氣息,因而影響外在的形象也逐漸扭曲起來。這類型的人,幾種常見的進化型態是療養院、家裡蹲或新興宗教的信徒。而基於他將自己打理的尚可稱為正常人的坐在你對面,操演你得招魂才能憶起,似百年前國中時代的蒸餾水實驗的可能性來說,我傾向相信是他可能又是某某神的子民。 我身體也許埋著個大人的開關,離開校園的同時,就像接受《百年孤寂》裡老邦迪亞宣佈:「地球是圓的,像橘子一樣」這麼理所當然的認同然後接受該做個像個大人。那個開關埋到底在哪裡?腦前額葉片嗎?上腹部橄欖狀幽門肌肉嗎? 情感上我並不討厭像A這種人,雖然我總是可以清楚的嗅出,他們普遍擁有一種自我無限度的宣洩到外部,剷除一切異端似幽毒沼氣。當然,到了這年紀我也清楚的知道我無法幫他們什麼(實際上需要他們幫忙可能反倒是我)。害怕,也到了臨界點。然而這實在是太容易的一件事。 「這樣比較健康。」A的宣佈道。 「你不要以為市售的礦泉水有多健康,根源在人,經過人手的水我都不相信,沒被污染過的水,又盡在一些沒法去的地方,況且要這樣也太大費周章了,所以最好是自己蒸餾的,新鮮也不易變質。」A敦敦的教誨著,恍若我是個校門口前,正逢學齡的孩童。 我只是注視著燒瓶裡,看著兩人的身影被微縮在逐漸沸騰的氣泡內,洶湧地互相擠壓,然後破滅。    手上的香煙像是被在急促時刻內榨乾的陰莖一樣,煙灰疲軟地垂落。 「但老實說,喝杯水就成了件麻煩事。」 「唉!你看看,水現在才沸騰。還要等到水蒸氣一粒粒的飛昇,在天頂與其他的蒸氣相遇,凝結成珠後,才能落下來成為飲入我體內的液體。讓這些純潔的甘露汰換掉你體內骯髒的血液。你也知道的,現代人吃的那些基因改良,抗生素殘留的食物,在我們體內累計了多少毒素,細胞才會異變為癌症,所以關鍵在水。況且在這分秒必爭的時代中,學著等待,重新領會一杯水的甜美和蒸發的過程中靈魂一同昇華的快感,這點時間真得是值得的,不是嗎?」 看著A彷彿沐浴神聖光輝似的表情,猛然憶起每次段考,他上司令台領獎狀時,就是這副嘴臉,為什麼還記得呢?因為我碰巧就是跟在校長旁邊遞獎狀的學生,那張被近距離放大的囂張表情,可是沒幾個人有。那些不請自來在那些被覆上光暈顯微化的臉孔,在你無從決斷(有人問過我嗎?)的記憶碎塊裡,像個趕不走的惡房客般讓人討厭。他可是荒涼的小城學校裡,極少數考上T大電機系,足以名留校史的人物。我懷有某種程度上的惡意想要打壞他臉上的表情。    你最近都在忙些什麼?好久沒聽到你消息了。 「賣這些啊,我想讓它們幫助更多人」A指著桌上的蒸餾器材,微笑依然。    這些令人不自覺聯想起冷戰時期漆黑笨重跟一座雙拼國宅差不多大的初代電腦主機,或者是人類屁股上有尾巴之類的。這東西到底是誰要買?霎時,我突然警備的想起,如此順暢一如推銷員基本教科手則的對話方式,一步步的將話題導入商品,接下來呢?開始惱人的推銷時間嗎?!我幾乎準備好要隨時走人了。   所幸他改變了話題。    「你呢?怎麼有空回來。你不覺得這裡改變很多嗎?」 改變很多?你是指我們現在坐在那個號稱賣的不只是一杯咖啡,卻連一杯咖啡都做不好的某知名國際連鎖店嗎?其實他們也沒做什麼,他們只是試圖要把所有人家鄉的風景統一起來而已。我很少回到這個小鎮,它讓我恍惚間分不清楚現代化與殖民地這兩個詞差異在哪裡,一種輕度成癮般的混淆。而我也只不過是被母親逼迫動用我難得的年假,一定要回鄉參加外婆的喪禮,卻受不了那種殘渣般使用語言的誦經聲,從法會逃遁出來的而已。再過不久遺體就要被燒的乾乾脆脆像洋芋片一般的骨頭碎片了嗎?    外婆嗎?    最終還是得回到這裡。我穿越過屋廊,伸手觸摸三合院特有溽溼鬱悶的瓦壁,手上惹上一層黏稠的水氣,分不清是顏色有如發潮掉紅糖似的紅磚上的,或是我冰冷的手生出的汗。行過我幼年臥寢的床榻。從一步入祖母度過大半歲月的老宅,便揮之不去氣味。這氣味似乎凝殆在屋內陽光不曾踏足過的一方黑暗裡,縈繞在我的鼻四周,即使鼻腔內塞滿像混凝土般的鼻水,稍有風吹草動便足以把整個鼻子打碎,這樣一個失去功能的鼻子,依然聞得到那股氣味。是個什麼樣的味道?空氣沉重的像是在幾千尺水壓下潛水艇,靜謐且無情緒地行駛著。我像是從甬艙中卵形的抗壓水窗向外探視,叔叔伯伯阿姨嬸嬸或是其他已不辨其血脈邏輯的親族,無聲地卻像深海生態圈那樣細膩的調度著每一分資源,喪禮支出計算,百朵蓮花的折法,三合院的市值等等‥.。我為了找尋張衛生紙而來到堂前,外婆端坐在神桌上面。我與外婆那雙眼睛對望,驟然壓迫我周身的水啪啦啪啦地大規模湧退,我彷彿衝破水面的清楚地記起那股氣味。那是混合著一顆顆帶著中藥味像是由身體汙垢搓捏而成的腥臭藥丸、是被體內熱度溶解而黏在喉頭根部的膠囊膜、是苦藥粉味隨著胃部酸氣衝至口腔、是老年人皮囊被各式體液釀造發酵的,那樣一種熏得人泫然欲泣的味道。 我重新又點起了一根菸,尼古丁進入我的血液,腦神經被輕輕拂過似的麻痺。 遺照上僅剩外婆茫然無神的臉孔,歲月在她臉上除了滿佈著網絡皺褶,無遺留任一塊平坦與她。與我記憶中奇異相似,並無多一分年輕或少一分蒼老,彷彿從我幼年開始就不曾重新計算過。 小時放學後,總是被托依在外婆家等母親下班,看著黃昏日影的時移,擁著燥熱入眠。房間的角落深度總是更濃,偶爾映在視網膜上的光粒,也會在角落間跑來跑去。閉上眼,溼度與黑暗,宛如置身熱帶雨林底層的黑夜,或是胞子王國的根莖部門。外婆哄過我睡午覺後也自己著沉沉的睡去,她的身體百萬個毛細孔也安份地排放出那種氣味。收音機內中年男子用粗暴的聲音販售民俗偏方和念及衛生署字號時總有種若有似無感的藥劑(我台語從沒好過,但聽見台語對談時總會吐出什麼鐵獅利尿劑、洪師保肝丸之類,對溝通毫無幫助的詞彙。),我知道這些東西也都排列整齊的出現在外婆的斗櫃上,按照指示酗著這些藥,珍重地嚥下恍若生命的一口水。 我不安地踢開棉被翻過身來恰與外婆相對,在那個時候她早已如此的蒼老。 我深深地吸一口菸,火星的熱源逼近我指頭,我將菸蒂丟在地上,踩熄。午後的陽光暗地裡悄悄地移至我背上。 要不了多久,祖母會用那雙乾扁卻溫熱的手拍醒我,牽起我的手,引我坐在餐桌上,呈滿一碗飽滿的白飯跟多的讓我看不到白飯的肉鬆…… A像是困窘於沉默的氛圍,指著我椅子下數根彎曲成蟲的菸屁股們,無恥地笑說:「你煙抽太多,我記得你以前煙癮還沒這麼大。這樣子難怪你老婆會跑掉。想當初他可是我們班班花,你這小子把到後還不曉得珍惜,真的是……」 那又他媽的干他什麼呢?我不知道他從哪裡打聽來的,反正這種事即使八百多年不見也自然會有人附在你耳廓旁嚼著。但無論如何還輪不到這個神經質到把蒸餾器帶著四處走,在咖啡店一杯飲料都不叫就大剌剌點酒精燈來燒水的人來指責我社會協調性不良。    A嘴部的線條被逐漸僵硬的面頰抿直成一條線。    我這才發現我竟然把話原原本本的甩向他。看到A的反應,我覺得有些尷尬,並不是對A環抱惡意這件事感到抱歉。摸清社會的某種面貌後,我就了解到社會上有兩種人,一種人是就算嘴巴再怎麼臭、人格再怎麼犯賤狡猾,你都要跟他們維持至少維持表面上良好的關係,另一種人多數時間跟你半永久性的不會有實值上的利益衝突,像是順手打死一隻牆壁上的蚊子一樣不用過度的內疚。我自己不加修飾的情緒而覺得驚訝。 眼光飄向A,他終於不再直視我的眼睛,只是訕訕地看著燒瓶。 妻的離去半年後,我對於她的記憶就理所當然地模糊起來,眼睛鼻子嘴巴慢慢地從臉輪廓中心呈輻射狀散開,最後只剩張沒有五官的臉。七年婚姻生活也就像是花色床罩上一灘陰乾的經血,因為布面圖樣太過繁複而也就不怎麼在意的那樣一個印記。我只記得妻在簽字離婚前跟我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她說:「……」,她說了什麼?該死的我忘了。 這令我想起小時候,外婆曾經帶我到間山腰的寺廟,裡頭用異常簡陋的鐵價木板來存放一甕甕青籃、綠墨色的骨灰罈,外公也是分不清的其中。祭祀場中的所有人各各都帶種輕晃、癡呆般的神情,目空一切的盯著供桌上插在食物上的香。外婆擺放完供品後,就帶我去燒紙錢。紙錢像是大家約好從同家香燭店買來的,幾卷白銀、幾卷金銀數量都計量得一模一樣。大量貢獻的金紙讓火籠變成一個巨大的熱源,我跟外婆一起默默地朝著爐心丟著折好的冥紙,被餵飽的火焰囂張的搖擺著。外婆在那樣令人昏沉的光熱中突然叨叨地跟我說起她不記得(就像我忘記前妻所說過的話是的一樣嗎?)外公過世前的最後一句遺言。其實外公是急性腦中風猝死的,當時來不及交代嗎? 一陣風吹過,火爐設計不良,正下方的紙錢餘灰便被春日瞞天吹絮般,下起灰黑色的雪片。灰燼像厄運四的沾黏在每一個人的衣服頭髮臉龐上,舉手拍開雪片就會突然粉碎,灰色的粉塵馬上成為身上的一抹色調,就像是死亡的氣息。    這時,我記起外婆吃藥的身影,是在外公死後才開始出現的…… A像是若有所思般的、呢喃般的,打斷我的思緒。 他說:「有時候我也會這樣想,為什麼非得這樣不可?我也嘗試過,但就是不行。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麼樣子呢?基本上我還算是個滿開朗的人,我想了又想,才發現,原因可能在人們無意識動作間,一些極其細微的小事開始。」 我順著A的聲音望向他的臉,與其說是看著他,不如說是盯著稱之為臉部的那個空間而已。 「我曾經有段時間發了瘋似的拼命工作,工作這種東西你知道的,只要你完成一件,它就會像沒發生過似的撲通撲通的又生出來,就這樣沒完沒了的讓人把身體也搞壞了。等到對著鍵盤滑鼠吐出血來才被主管命令去醫院檢查,以為只是普通的胃潰瘍而已,醫生聽完我的敘述除了佩服我的忍耐力似的點著頭,還透著光用原子筆指示胃部X光片潰瘍週遭一些有癌症疑慮的黑影,要求我住院幾天來配合做檢測,我當時還恰巧染上流行性感冒,發燒始終不退,整個腦袋就像浸泡在土黃色爛蘿蔔汁的那樣無法思考,都搞到這個樣子了我也只好順從地住了下來。」 我依稀記起母親抱著電話告知我外婆急性腎衰竭住進加護病房,要我把握時間回去看最後一眼,因為母親不放電話而使我不得不知道許多細節,像是洗腎機24小時像圓筒烘衣機一樣運轉啊(心臟像幫浦,那腦袋像什麼?唱片轉盤嗎?),像是青紫色的四肢末梢,小腿手軸也有同樣顏色的斑點,而我也恰巧知道叫做屍斑之類的東西…。我也同身體懸空著看著我的親族們看著正在枯腐外婆一樣。 「不是我在自豪,我除此以外生平還不曾住過醫院。起初,一切都看起來都挺不錯的,白白的床單和天花板,護士也很親切。生的病既不痛苦日常活動也很輕鬆,一天大部份時間都不可遏止陷溺在睡眠當中,其實應該把時間花在看看報紙或處理一些簡單的公事也好,但就是沒辦法,想試著仔細思考一件事情,瞳孔過不久就會渙散開來。或不過後來想想,這也許不是我個人的問題,而是醫院的本身就是那樣的場所。」    在加護病房裡,外婆她睡得很沉… 「睡夢間的空檔,就望著天花板發呆,病房裡鑲嵌的玻璃窗很清晰,但院內的空氣在透徹的光中,卻逐漸變的骯髒了起來。這種畫面一但開始跑動就沒辦法停止,就植在角膜上,一張張的放映。我能清楚的感知道這個白色建築內,各式各樣日常的、特殊的浮動微粒,有機、無機團塊似的。幾千人同時張口,若有似無的能招來更多的不幸。尤其是病床和枕頭上,簡直就像實驗室培養皿裡,在室溫下剛凝固好的洋菜凍,值得為這片樂土高唱生日快樂歌。時時刻刻,皮膚都像毛髮飽吸夏日皮脂上的汗水與油,拍打著每一個毛孔,挑釁著它的耐性。我似乎還能看見顯微倍數下黴菌細毛,在其他人衣服上、臉頰上隨風搖曳。」 「我感覺氣管毛毛燥燥的,假使我用力咳嗽的話說不定還能像貓咪一般嘔出毛球來,但可能不是毛髮而是菌類真絲。我開始幾近偏執,每半個小時就要求護士幫我更換枕套床罩,三個小時洗一次澡。不論護士怎麼跟我解釋,醫院內的布料有完整的清潔程序,空調是經過國際標準級認可的空氣清淨設備,都至少有高溫、臭氧以上多個程序步驟云云…。他們的意思傳遞過來,也能確實的理解,但光理解是沒有意義的,感覺上就像是神經元的某一的突觸被錯置了,所以語言被錯置了,我也被錯置了。」 「最後,身體也起了強烈的反應,表皮各處佈滿了膿皰,甚至攀爬進喉嚨,埋住聲帶的肉瓣。醫生站在我床邊搖搖頭表示不能理解原因出在哪裡,我也不能裡解。那天夜裡,熄燈後護士小姐忘記隨手把我病房裡的門關上,從小到大,臥室的門一定要確實的關上我才能安心的睡覺。但我的手臂疲軟到繞到床頭按服務鈴的一分力氣也不剩,走道定時夜巡的護士向都不約而同的忽視那道開口。我等了好久,像是門前經過了上百個人影在竊笑偷窺,門始終沒有被闔上,我張開口呼喊,她們卻都聽不到我聲音。 「黑暗中,我注視著那敞開的扇門,突然間,黑暗伸出它的觸手,所有的恐懼從表層都被刨了出來……」 A停頓片刻,將酒精燈的火掩熄,水量剩不到五分之一的水滴狀瓶內,沸騰的氣泡也按耐下來,最後一滴水珠攀附著玻璃璧管落入七分滿的燒杯中,漣漪一圈圈的散開來。 「病終究還是好了起來,也是不知道什麼原因般的好了,檢查報告出來也確定不是癌細胞,就這麼可喜可賀的出院後,而我就不知不覺中就變成只能喝純淨的水與有機食物的鬼樣子。」 A從公事包裡拿出另一個玻璃杯,將燒杯內的水傾倒杯子半滿。 「你能理解嗎?」他拿起那杯水舉向我,苦笑的說著。 「像這樣挑三揀四的人生並不輕鬆,蔬菜盡可能自己種植的,沒辦法的部份就拜託可靠的農家,但畢竟是人啊!我要時時暗地地去測驗他,但不可抗力太多了。我也時常在想為什麼不住在泡泡球裡算了,為什麼非得用這樣用拗直的方式過人生呢?我也不知道。目前只能清楚地了解到一點…… 「因為,我實在沒辦法容許,我的生命有任何的可能,像那扇門那樣被任意進出著。」 我捻熄我手上的最後一根煙。 A嘴唇柔軟地輕輕觸碰著玻璃杯緣,然後,一口飲盡。 *** 外婆最終還是什麼話也辦法說的,不再起身。 另一個陰鬱幽暗的午後,光所不易保存的空間中,一排排像是鐵灰色辦公室資料櫃的靈骨塔無止盡的延伸至看不見的角落。我用管理處取來的鑰匙打開無限的複製的門的其中一扇。原來,那只是像車站隨處可見的置物櫃那般某個被長久遺忘的死角。 眼角隨著親族捧著外婆所在的甕,放入她的最後的新家,然後,我替外婆鎖上了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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