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詩組 佳作
  • 適用身份:蕭翔鈞〈燉牛肉〉
  • 最後修訂日期:
辛辣的夜晚,我燉了一鍋肉, 滷料的刺鼻氣味香得很, 我打開窗,讓早春的殘寒 也來飽餐一頓。 很久沒有燉肉了,所以當我把 浸血絲的大塊牛肉拿起來時, 我竟然想起了以前的酒肉朋友, 似乎一塊肉也可以成為儀式, 喚回和肉毫不相干的領域。 我用刀拍了一下,讓它酥鬆, 然後攔腰切成兩塊, 一塊放進袋子裡,一塊進鍋, 以此來結束一個遙遠的記憶卻也恰當。 我不能辜負兩百多塊錢的樂趣, 讓那暗暗發笑的胃口笑話。 我也不能不加入薑和蒜,還有醬油, 肉色黯淡了好,在廚房燈光的照耀下 它曾經呈現極其嬌嫩的紅色, 似乎剛被宰殺就放上案。 其實它應該已經經過了冷凍, 早上八點,工人給它塗脂抹粉, 早已把殺氣掩蓋的不露聲色。 而現在由我施行最人性化的一刀, 把它冷藏的一口氣煮進了熱水, 滾燙的氣泡,泛起一圈白沫 被我用一把塑膠勺子撇起。 然後蓋上鍋蓋,還有兩個小時的時間 夠我完成這首詩, 以暫時壓抑從心底起來的饑餓 和類似快感的渴望。 我不時的對自己說該去廚房了,去翻翻 那半熟的肉,讓它受熱均勻, 把深處的血水排出。 可是我突然被恐怖加身, 似乎我下去就是面對一頭不死的鬥牛。 我應否拿一塊紅布作為替身, 裹住那團突突直跳的肌肉, 然後端起來獻給神靈? 而我恰巧沒有神,還剛剛失去了理想。 我在桌上備有甜酒, 還有一朵白色的花在細長的瓶頸裡以假亂真, 在一隻廉價的夾燈下, 營造最基本的氣氛。 當我把肉撈起,它已經縮成一團, 我對它完全失去了想像, 似乎它已經不是牛肉,而是一塊纖維麵包, 流淌的汁水無疑是命運偶然所澆的幌子。 我不再猶豫,它就是食物,供我果腹, 甚至還更渺小,因為它 並不存在多餘的含義,連它卡在牙縫的一點 都會被剔去。 我根本不應有所悲憫,也不該亂想 是用筷子還是刀叉,來結束這場屠殺。 最終,在月光照射下的黑暗裡, 我也只是一個永遠填不飽肚子的生命 在煮沸的世界裡被欲望魚肉。 我吃完這塊牛肉還有下一塊,直到厭惡 才會換換花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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