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散文組 第二名
  • 適用身份:陳瑞芳〈走了〉
  • 最後修訂日期:
「走了!」說這句話時,你可能正和 朋友去趕一場電影,或者打算到東區閒逛。你坐在常去的咖啡廳裏(咖啡廳可能叫做舊情綿綿,有若干分店,也可能是物換星移,祇此一家)。為著話語間突來的沈默,你顧盼無度,看著窗外車水滿潮。一個浪花打來,視野留停在一髮迷人的漩渦裏,偶而一朵烏雲飄來,你隨興捏熄香煙的同時,瞥見他正為服裝的搭配而煩惱。你是不在意這些流行服飾的,你依舊是一雙變形的adidas步鞋,一圍栓緊的腰帶,你喃喃無意的回答了他的一些對話。 為了你們不是完美的,雖然截至目前為止你們是最好的,你還是執意離開,步了另一種風塵。他有些彆扭了,像路旁曲斜的行道樹。但為了你的勇氣,他尾隨,並建議你改善髮絲上揚的角度。 好了,現在你們是在一連串活動的尾聲中了,號角手正在整理空中紊亂的思緒,夜正在深沈。報上教唆的冷鋒面,此刻循人潮過境。跌坐在劇場外的台階上,持花的女子早已離去,四逸的散場氣氛,讓你覺得有些刺耳。你們一起抱怨今晚星星的脆弱,期待一個孳生的夜。但,行程在即,也沒有人牽扯著你的衣袖,也沒有人咬著你的耳根。你的嘴唇單薄,像是急欲傾吐的話語,又被急迫收回,而顯出了一些破綻。然後是有些冷了,情侶們環抱的情懷更熱絡了。至於街雲的灰澀,你們是熟悉的。你們索性沿著蕭瑟去看海。去看那個藍色時期的遠方。談著談著,你們想起了拜倫,想起了韓波獨行巴黎的荒誕不經。那些浪漫主義,讓你們想到出海,可是,醉舟呢?接下來是大量的理性主義躊躇成性,不足以成事。你們嘆息了整晚,「走了!」這次是他說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半夜一點,對面的男女談笑聲總算小了些,外面的狗卻囂張依然。你乾脆暫時停止雜務,想像有人來看你。一段盧騷,一壺懷中好酒。你們的玫瑰計劃、薔薇方案,此刻都美麗起來,不計腐敗。繼續的,你們走進心愛的林子,升起營火,煮天地的茶。解酒嘛!無奈的清醒,太陽從一角闖來。他正要去立法院聽質詢,他講的很傷心,因為他是法律系的。有點雨了,你勸他穿上雨衣,並拭去他摩托車上的一夜露水。離開的時候,因為背光,你看他,幾乎是朦朧的姿勢。 站在這當口,東想西想,又怕塞車,又怕孤獨,最後一場雷陣雨解決了一切問題:你合情合理地睡了一個大頭覺。可能你夢想稍有驚魂,可能你無知無覺;醒來面對的是同一輪蒂落的夕陽,這個季節,夜晚是來的早的。不再追日了, 你索性搬張導演椅到樓頂上。好風吹來,不再似水了。你感覺到需要加一件外套,卻又捨不得這景致。這閒適,讓你跳脫了成俗的工作,讓你的思考成為可能,你開始清楚了:這一點和那一點的連接,關乎你現在的具體位置。你感覺到必 須憂鬱一番。於是仿某一咖啡廣告,騎一輛腳踏車在柔和的大馬路上亂逛。「不想再和世界爭辯了!」你想。可是你老是遇到紅燈,不能左轉也不能右轉。你註定是迂迴的了,你碰到了九月交通大執法,機車差點被拖吊。你像一條染盡污漬的抹布,被摜在市區的一角,你疲憊地坐在維納斯大舞廳的騎樓下,「走了!」這時期的感傷。    現在,你住的地方叫做戴安娜客棧,你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名字,因為你要的不是客棧,而是家。雖然你勢必是,是過客,你還是打骨子裏的不喜歡。你曾經提議二房東將名稱改為留客居,但立刻被還以商人般的質疑,沒了下文。 也想,在一個寓所努力定居,但周遭景致變動的速度仿若亞熱帶耐不住的冰塊,置身於濕黏溶解之中,你是不願的。「走了!」你再度尋覓,你不願獨活,你想有一團熱絡的氣氛,時而問候你這,時而搓揉你那,氣的你喜歡的要死:「躺在一幢視野極好的古典小屋中,裸露著身子,享受從北極歷劫而來的月光。左邊是微溫的名牌咖啡,右手是抽得極習慣的新樂園香煙。偶而一絲絲扣人心弦響起,便有山風海雨來應和。靠近黑暗的角落,是一方小型的舞臺。舞臺燈是從小木屋偷來的。不斷的,這裏是幻燈片放映的場所。一個回憶接著一個。胞出來,像精靈。」 「走了!」怪手聲音劇烈如房地產的狂飆。 你又一個人了,你故作瀟灑。沒有一點風與平板的玻璃對峙,沒有親愛的瑪格麗特。空氣大都是平淡的,女孩們除了失去顏色的那一型,就是一尊尊擦肩而過的遺憾。 樹葉搖得很厲害。 從豆豆冰店往外看,可以感知是有風的,不大,可是裸體游泳大概會冷。你猶豫,雖然有陽光。卻不夠熱。賣冰的女工讀生眼睛蠻漂亮的。你索性坐下來看報紙:大抵是幾個熟悉而令人遐想的名字,但比起這裏熟悉而令人討厭的名字,感覺還算好。坐著坐著,也快一個小時了,「走了!」再不走,那個女工讀生真的會認為你對她有意思。 路標標的是南海路。 深夜子時,你無帆飄泊。 「走了!」廣州街,還是羅斯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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