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散文組佳作
  • 適用身份:陳志權 〈添羽之書〉
  • 最後修訂日期:2017/10/18

 

致我的孩子們。

 

作為一個父親,我不免會思索關於你們的事情。那些應當為你們做的事,以及叮囑你們應當去做,好使你們更為強大的事。我很清楚總有一天,你們會從時間的遠方追來,站在此刻的我的位置,面對一個我萬萬不敢斷言模樣的世界。儘管世界是如此愛好變動,善於逃離一切基於此時所有對未來推敲的攫捕。但我總想有什麼東西是恆常閃光的,其如洪水之後第一片橄欖嫩葉上清透的水珠。

 

但我何德何能去做這為你們分別珍珠的事情,像一個權威的珠寶匠面容嚴肅地斷定本來飄渺浮動的價值?我只能將我一路的泥淤絆撞,并偶時飛翔的經驗,散置在你們眼前的平面,由它們自如地閃光。但它們終究沒有任何高低與明昧,是我們按著無論哪一種規矩而不明所以必須緊執或遠棄的。這就是自由的奧秘,我的孩子——在一切堅固的律法之中也能變化無礙的藝術。按著你的需要拾取它們,裝備適宜的物件及武器。這是我作為父親所能遺留的寶庫。

 

我已見過時間的二相性,並執生滅的神靈居住在其中。我兒,願你聽我這首要的教誨。時間是我們所能操縱最強大的魔法,就連凡人都能輕易地運用,藉以呼喚他期望的未來。去感受你生命中一日的行進。從日光之下萬物的漸變,到生活中那些如河道般的隱微流跡。時光如周行的大風在祂的道路上奔流嘯詠,而風是魂魄在神秘學中的微妙譬喻。你要看那些素常如呼吸般的流轉。在理解所有關於時光的諺語之前,要對那生起靈魂上的尊敬。時光是一切有形最究竟的生命。帝王之家因祂被立,廣遼山林也憑祂而消亡。然祂究竟是靜默的海洋,不弊不利。認知祂的偉大,以此領會而運用祂,你則能如航行的舟船,善耕的農夫。因時光必將一切充滿,催發,完成那事物在祂一切可能的旅程。

 

因著時光的流動,被載渡的我們將永不停止抵達與離開。在這之中,我們將無數次與人相遇,且同行。我兒,那是一生的功課,我永不能與你解釋其中的精巧。我僅能囑咐你當善護自己,讓自己智慧、溫柔、果敢且能仁。你立定了腳步,就掌握了命運的中心。不要讓奸徒的嘴附上你的耳,你的眼要看清盜賊的手。不可與惡人同行,因凡吃人血肉的人,他們的血肉也必遭橫奪。但要與智者結交,學會分辨善意與謊言,并聽取良友的建議。若你能做到這點,你必比你的父親優秀。善於辨人將為你創造遠比世俗的財富更為珍貴的東西——可安心依靠的朋友,且你永不為潛藏的背叛勞神憂愁。

 

切記,我兒。傲慢即使可以得到一時的名利,但善良終究是萬事的根基。我們應當為自己驕傲與自信,承認自己的技藝與能力,曉得自己是個有能的人。你藉由良好的自尊,必立在眾人之間,且不隱沒。不要誇耀,不要以手揮動你的華飾,以免愛好偽裝的神靈同在窮苦人中,你朝他們囂叫,就得教訓。不要欺侮人,也不要甘受人的欺侮。善良不是馴服,不是軟弱,也不是無能。你不要聽憑人無故的遣使,不要做討好的工。善良是堅強,是合乎人的道義。即使你因著溫柔跌到,亦不必憂愁。因為慈悲與誓約的不壞,勝過任何你捐棄了祂們而得來的財富。你要因你的足有力地站起,他們就終究不能毀滅你,而你從他們的掠劫下留下了最珍貴的寶物。

 

不要為自己的能力而憂愁,當要靜默行為。大地生發的聲音你可聽過麼?群星百宿的運轉你可察覺麼?然萬事都因此成就了。人像是一顆種子在歲月裡,按他的秉質隨時生長。故此不要羨慕天才,也不要輕視愚者。我兒,你首要記得,時光是凡人的魔法,誰領會這點,誰就能憑祂行事。我曾以短薄的見識換了虛名,追求著讚美,疲於奔忙在人的嘴邊。而人會以你的行為來論斷你,他們端著自己的秤,圍繞在你身邊,手中的砝碼悉皆不同。我希望你堅振,當懷抱自己的生命。因四季有花。荼蘼不與梅爭,各分春色。每個人有自己的時節,我兒,我誠摯希望你理解這道理,好讓你免去空虛的爭奪,與攀比的恐懼。因為美名的根源本在於己。誰把守了自己,誰就為此得益。

 

在你們生命中的尋覓,若於茫茫中遇見一位可愛的,不要害羞,當勇敢與他相識。不要驚動愛情,待它自發。只是你萬萬不能因憂懼而避過。你當知道,經由時光,一切微小的難堪都能磨平,如潮水洗去灘上的畫痕。你當把握良緣,莫要空過。愛情在青春時總為最美,而你永不能復現任何你懷念或後悔的往曾。

 

凡那心裡喜愛的人,便按著禮貌與他親密。我兒,若你是男子,不可逾越了禮儀的界限,不可憑她的愛情作為難的事。若你是女子,我兒,總不可盡信愛人的蜜語,當拒絕一切逾越的請求。到底不要在愛情中軟弱,也不要藉愛情作掠奪的門,你們當彼此尊重,如你們的親愛天生本此。要作彼此的良相,增長彼此的智慧,在彼此的事業為輔。要多多地相互勉勵,敉慰即使最小的憂傷,加添枯乾的心力,始終扶持,不舍晝夜。因愛本是一切的塵勞,都在此息波。

 

金錢的用度,總要思量。當曉得人是金錢的君主,你如何對待臣下,他們必相應待你。你若荒誕,它們就輕視你,從你的身邊隨意來去;你若慳貪,它們必奴役你,使你做你宮殿外的門房,且憎視偶過的行人。在你未立之前,你從我這裡取去適用的金錢。偶時按著你的願望或要求,我將為你滿愿。我希望我能給你富足的生活,無需為明日勞神。但我兒,最緊要的是你需有馭使金錢的智慧,這方是財富的源頭。金錢遍佈在人的一生,是他容光的塗飾。不要習於奢逸,也不要泥於貧窮,這兩者都能折磨人,給予人不應當的痛苦。當按著你的能力,使用金錢以豐美你的生活。因為你若奢逸,那麼貪婪的苦難就必臨到,你必如受鼻環的牛既痛,且隨著慾望的牽拉走。又若你貧窮入了心底,為明日的災難幻影而煩憂,或以放縱為可恥的,故將富貴都積入不安的深淵裡,不曾見它,至死也不曾稍享金錢的歡樂,那亦是愚者的行為。我如此憂慮你,我兒,因我曾為此而苦。金錢僅是形體,我們作為金錢的靈魂,要指揮它顯現出獨特的氣質來。誰若不能善好地操控金錢,那金錢就是他終生的累贅。

 

當使自己善於生活,熟稔一切有關肉身的藝術。挑選衣飾,鍛煉品味,於一切世俗的生活都要能予自己舒服安適,健康精神。衣食住行,這是人生終究繞不過的事情,你當在此要有善好的認知。按著你的財力構築生活,并使生活臻於至善。要有能周遊各場合的知識及禮儀,善聽萬象的耳,實曉滋味的舌,機巧智慧的口,與遍觀而溫柔的眼。人若見你優雅的姿儀,必以你為貴。我兒,要憑著智慧生活,在你手上的一切來往中劃定度量。貪婪將令你不堪,使在你手以外的都必腐敗,如不及入口而霉腐的食物,你因此負淫奢的罪。當使一切物有用,在你手下都有意義。你當使你的生活滋養你,不要供養生活,以免做了空想的奴隸。

 

願你能保有探索的活力,我兒。勿要犯罪,在這約律之外,任何事都可行為。細思所有事件於你的發展,當憑智慧選擇它。但可以嘗試一切事物,因為智慧從經驗而出,祂受你呈上為祭的履跡,按你的心授智者的真福。不要懼怕犯錯,若有必要,罪惡亦是智慧之路。只是相應的業果終歸你身,你必得教訓,也必付代價。

 

當尋找學習的樂趣,在芸芸的事業之中。愛好一切藝術,它將使你的眼明亮,你的心寬遼。藝術能使人的腳在世俗之中,心靈卻在天堂。任何事都能讓人歡樂愉悅,但總有事能比其他事更為長遠,且能供深掘。要學會鑒賞前人留下的璀璨寶石,則古老的歷史與你同在,你必從祂處獲得利益,在世俗的享樂上,也在沉思的秘寂裡,你必得利。我是文人,我兒,願你看見我已看見的美。這道路在我的生命中實有益處,願你也能與我得享此樂,且比我更為豐厚。

 

生命必有苦勞,必有深重的憂傷摧毀你的心,必有驟擊、強暴,與厚重深沉的幽昧。我兒,在自心的堅強以外,你當認識神靈。要勇於呼喚,也要曉得禱告。如此你必知道大能,認識冥冥中扶助的力量。與所有善良的神靈交好,以禮儀相待。在廟宇、在聖殿、在祭壇、在某個目見。熟悉祂們的故事,抱著尊敬的心。不要索求降福,不要許諾與議價,但要友好相交,祂們看你危難,必申扶助。誰能見友人有難而不相助呢?誰忍見素義的人淪亡?我兒,你勿要從一切的交往中謀求利益,在人如此,在神靈亦是如此。你的心若不為欲望蓋阻,就必見神靈的真面,在萬物之中看見祂的行走。願你有日能見我所見的奇奧,無論何時,神靈必與我們同在。你若心中清淨,必驗我的箴言。

 

我兒,雖我教訓儼然,卻不要以為你的父親都能成就那教訓你的事,我給你的這些寶石,是我自人生中一路行來的積攢。它們光輝,但庶幾不屬人間。我也曾在泥淤與污血之中,將它們取起。請原諒你的父親並不完美,如一個泯然人海的平凡人。所以我給你我一生的寶石,願你妝披上它,如我心中的完人。但這到底不應當。我見到許多父母,他們隨心妝扮孩子,在那有生命與意識的鏡子上求完整的自己。由是雖補上了自己的殘缺,卻開啟了新的虧欠,痛苦的輪迴從此而始。故我將我的寶石散置在你們面前,你們當按著意願拿上。你們要飛翔,比你的父母更有力量,生活更美好。你們應當成為自己,復以智慧來引導你們的孩子。如我的父母將他們的行為展示在我面前。我便按著智慧取應用的拿上。

 

我教訓你們的時候,同時看見我自己,以孩童的樣貌在你們之中,且極為凝神地傾聽。我兒,當牢記這場景。我於你所傳授的,皆根於我的回望。你們在教導自己孩子之時,也必出於自己的遺憾而揀選。但要記住你面前的,首先是完全的人,次方為你一生的至親。要用使人一生美好的心去扶持他,使他自立。復以父母的心牽念他,為他祝禱。願你如我一般把寶石陳散在他們面前,你要教導他智慧。他所繼承的祖輩的寶物,必保護他的一生。如此長久,我們的族裔必為智慧的首富,你也從你的孩子身上,得了安慰。

 

願我能愛你,如我的父母愛我一般。願你能免去我於你的虧欠,如我諒解我父親的為難。願你健康成長。願你遊行無礙。願你得見真理。願神與你同在。我兒,智慧為我們的家業,願你永保祂們。願你從我的教誨中得益,比我更為健壯,睿智,心靈堅強。願我的孩子能有一切美好,這是我的父母於我,與如今我於你的,一切教誨之後最根本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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