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散文組 佳作

• 適用身份：李碧玲〈來自白雲深處‧行到綠水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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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首世路多崎嶇 人生當自重 自從太平山、翠峰湖之行回來之後，那片藍藍的天、白白的雲，以及雕刻著歲月蝕痕的蒼勁枯木，和「照影一泓寒，碧瓷四隅新」的翠峰湖，始終於心裡縈繞不去。總感覺山將彼此間的隔閡打破，且讓其莊嚴來壯大我們的心，讓其深沉來平抑心中的傲氣，讓其峻險來挫抑我們的坎坷，，更讓我們去回味世路多歧，人生當自重。這種無形的的豐收，使我們相信總有著那麼一天於山之顛，水之湄、谷之旁，再度相見。於是我們的腳步踩向那樹海無際，鳥傳春語的風景區，一步步走地讓那灑在重巒疊翠的亮麗陽光，再度染紅我們的臉頰。 ■ 尋幽訪勝在溪頭 別時尚酣睡 像虔誠的朝聖隊，也是向群山敬香的「山客」。我和小駱至溪頭時，已暮色蒼茫，而小熊、阿香他們已在階梯上等待多時，於是先將背包寄放於住宿陽明山別館的會計系同學，然後去解決晚餐問題。等大伙兒餵飽了肚皮，準備去尋幽訪勝一番。可惜的是明日縱走須早起，於是走馬看花地閒逛。有古木參天，有蒼松勁柏，放眼望去，綠意盎然，清新脫俗。而碧綠的池水上方，架了一座竹製的拱形橋，倒影映入池中，此景令人遐思。 夜晚，我醒了。於是起來等待時間的流逝。只見沉沉的黑夜，颯颯的風聲，殺殺的葉語，孤寂的燈光，夾雜的人語，稍微的霧色擁著這片，只令人覺得肅殺的。至凌晨四點，告別靈秀的溪頭，坐上貨車。 車隨著陡峭的山坡迂迴而上，聲音廻響於寧靜的山谷。我從車縫中欣賞這滿眼的夜色，只見滿山被濃濃的夜霧包圍，它似乎熟睡了，一程又一程，突見對山一排排錯落有致的燈光，宛如女王頭上閃耀的鑽石冠，高貴莊嚴地閃爍於此黑夜中。 一個半時辰後，，車將我們帶至坍方處，距杉林溪不遠。在此稍解決了早餐。而山色也在此行程中漸開，黑夜的腳步清離，黎明一路跟上，替山之神迎接我們的來臨。 ■ 萬里長征赴眠月 飄飄似沙鷗 晨五時半，開始了溪阿神木行，那是種心靈的呼喚，雖「身無彩鳳雙飛翼」，但「心有靈犀一點通」，將以我們的雙腳踏出信心，以決心、毅力置於頭頂上，藍空下。 一聲「走了！」扛起背包，踩在堅硬的碎石子路上，秉著豪氣，懷著憧憬，萬里長征就開始了。 路，有些陡，但不難行。回顧天上有幾塊不笨重的白雲，沒什麼風，可是樹枝似乎故意的擺動，像逗弄著周圍的綠意，此際忽生冥想：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飈塵，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近七時，陽光柔麗的光芒，照射於樹椏、草梢，，鳥鳴不絕，賜與整個山的生命，讓行路者感覺萬物散發的活力。。總之，能沉浸在這大自然的懷抱，是一種難以忘懷的享受。未幾，便沐浴在山巒疊翠、清新空氣的境界裡，行行復行行，於九時半抵眠月神木。此段路徑，山林夾道林立，陰森異常。 人站神木之旁，益見其渺小。難得樹的巨大久遠，枝頭的綠意與人為生存而延續生命所做的努力、掙扎，，都是一樣的。且它高而孤冷地接受陽光、風雨、雲霧與人們迫切的展望，但其四周全是垃圾堆積，使其高傲的尊嚴喪失了許多，令人想到提倡淨山運動的今日，人為何不維護大自然的潔淨面目？於是本著公德心之驅使，倡「整潔環境、美化神木」，希冀以己之薄力，喚起同行者之響應。故將紙屑、罐頭等集中起來，準備用火焚之。雖然己力有限，但內心的歡愉，，卻是難以言喻。 ■ 好漢攀爬好漢坡 甘苦存心頭 沿著那條微濕的小徑，來到名聞遐邇的「好漢坡」約在坡下稍事養精蓄銳，則準備以最快的速度衝刺。為我抬頭看那坡度約七十度的階梯，心的確冷了一半，但還是要走。 爬！爬！不管是百步一數，或三兩步一數，大家都咬緊牙根往上爬！汗水、心跳、氣喘、酸痛……之後，我終於上「好漢坡頂」。使我深深了解，在親近山野之前，必先「征服」自己，在邁向理想之途，必先勇於承受磨練，因為這是通過迢迢長途所必經的過程啊！ 「阿里山」已在望了，心中有一股莫名的興奮與衝動。祇要沿著鐵路與棧道即可至。途中有陰森的隧道、跨越深谷的鐵道、盈手可掬的山嵐，遠眺無限的重巒，而萬綠叢中夾雜著幾許紅、白的屋影，那就是阿里山，視野上似乎近在咫尺，但卻花費了兩個多鐘頭。 ■ 亂峰出沒爭初目 雲海仙境生 當我們站在阿里山，望這對面的塔山上橫著幾抹彤雲，配著一任無際的落霞，辛勞隨著風吹霧散般消逝，心隨著風吹雲開見藍天而歡躍，不在覺得我爬上什麼山，我曾走過多少路，只有遺世獨立的感覺，由心底而生，縱使風吹散了我們的頭髮，吹亂了我們的衣服，但總吹不散心靈身處的喜悅。 夜裏，我醒了，又睡著了。至四時半，沿著登山步道，往祝山觀日出。這時萬物皆在靜字之下，只有明月懸天際，遠山近影映放著淡淡的光芒，山谷之下充滿朦朧美。步步高昇，放眼四顧，翠綠一片，濛濛的霧自山谷中緩緩升起，漸漸地，山嵐迷漫，朝露凝聚，好白、好厚，那就是幻如仙境的雲海，驀然地，自左邊的秀姑巒山，有一線金光，緊接著一個小圓形出現，迅速地膨脹，其光焰幾乎使人張不開演，但其黃金四的光輝普照人間，使大地上每一角落，都充滿了朝氣。當人徜徉在這旭日的亮麗裏，心頭的暖流漫佈全身，我雙手向天，雖抓不住陽光但我知陽光已活躍在我的指間。 ■ 怯怯之心與誰知 有緣叩碧苑 因人多擠不上車，故撘時二點多的加班車，以至於到達奮起湖時，已一點半了。大家重新整理背包，就往瑞里出發。經一兵營旁，發覺又是一條上坡石階的「好漢坡」。心中的餘悸開始盪漾，但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慫恿著大夥向前走。 進入竹霧林，有孤獨挺拔的老樹，其樹苔隨風搖曳，人在林中，似乎深處湖金銓的「山中傳奇」，且愈走愈能領略其原始味道。 過了長山觀日峰，雖一路下坡，但其陡使人猶豫了一陣，真怕那「萬一」的事發生，當時僅渴求一份安定的力量，使自己保持鎮靜。只記得我不斷地用袖角擦去額頭上，涔涔的汗水，然後戰戰兢兢地往下走。 穿過了夫妻抱子樹、仙女洞，就進入綠意擾人的竹林。偶而有陽光的透入，但也只是微弱地在竹林中移行。而我一步一步地行過重重竹林，林中有我的足跡與竹的迴響，我縱雖孤獨，也須達彼方。 竹林默默，我亦不語，一彎復一彎，忽聞遠處有狄斯可音樂響起，體力隨之振奮，於是乘著好風吹送，助我疾行。 果然於六時半，我們抵達溫暖的別墅－－碧苑山莊，於此得到葉二姐親切的招待，使我們享受到最豐盛的晚餐，那時刻實在是人生最鬆弛的剎那。尤其是幾句家常俗話，柔和了彼此的陌生，再加上那沺甜的微笑，更使我們忘記了山中艱苦的跋涉，和連日的辛勞，內心深處只有無比的感激。 ■ 蝙蝠動翩翩飛燕 雲潭深千尺 初昇的陽光，把花草照得透明發光，山色也顯的青蒼，令人感到煥發舒暢。隨著朝陽的腳步，往青年嶺、千年蝙蝠洞。 有人說：「下山容易，上山難。」於是青年嶺就證驗了。大家抱著「登山則情滿於山」的心情，趕快欣賞著悠悠的白雲，高湛的藍天，酡醉的樹枝，以及美不勝收的山嵐、野花、野草。否則回程時則無此雅興。至千年蝙蝠洞，有天然石洞大小數千個，作規則排列。其洞前翩翩飛燕，蟲聲鳥語，令人覺得於萬賴中能擁有這樣美好的景象，那真的是永恆的悅樂。 繼續前行至溪流，我們坐在溪邊石頭聽激盪的流聲，或仰望似雪般的浮雲，或觸摸冷冽的溪泉，只希望讓那落寞寡歡的情致，隨著潺潺的溪水流去，且能藉此機會，順便享受大自然的一片天機，使得以反璞歸真。而將勾心鬪角、恩怨得失……，拋置九霄雲外，想一想與自己利害無關、現實以外的東西，想想創造宇宙的主宰，想一想永恆……。 因小駱他們不願至雲潭大瀑布，觀其壯麗雄偉，所以在此暫時分手，我往瀑布方向去，見一條溪泉，水勢澎湃，在懸岩上，在半空中蕩漾，而其潭水由巨石縫隙洩下，水勢奔騰，清澈冰冷，的確是不同凡響。唯一遺憾的是我僅欣賞到一層，未能及時欣賞到其餘兩層。 只為了要趕上他們，一路上馬不停蹄地奔馳著。上青年嶺時，苦不堪言，就深深了解到它是年輕人體力的最佳考驗。依然是五十步一數、百步一數，走走停停的，雖然累、熱、渴，，也不在乎了。經過二小時的苦鬪，我又重回溫暖的別墅。 ■ 臨淵履冰登草嶺 峭壁嘯雄風 午餐畢，告別瑞里，往草嶺前進。沿路下坡，令人高興地吟唱……「振衣千仞岡，濯足萬里流。」彷彿自己已融入宇宙的靈氣之中。穿過一竹橋，忽有人大呼「向前看」，只聽到一陣陣「卡擦聲」連續不斷，使我們有點受寵若驚之感，原來是嘉南藥專攝影社於此實習，把我們當成模特兒。哎！美中不足的是其底片是黑白的，害我們也空歡喜一場。 這一路上鄉野風光，坦拓的草原、綠意盎然的菜疏、果樹、夾雜著鄉間特殊的泥土鄉，使人陶然忘憂。尤其是又黃又熟的木瓜，令人垂涎三尺。我們當然不會坐失良機，自然而然地拿竹竿敲木瓜，於是嘛…… 從清溪小天地至草嶺中間，有一段約一五○公尺的石壁，坡度有四五度，須緣繩而上。不管是由下往上或由上往下看，都令人怵目驚心。對我來講，是不成問題的。因曾受過登山安全訓練，有關爬岩、垂直下降、平衡攀登……等皆玩過，所以心中就不會「怕怕」！但對於未曾玩過的女孩子則問題叢生。 看到她那顫抖的雙手，兩腳都不是的樣子，似乎他瞧見我初次垂直下降的影子，而「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感覺也就油然而生了。 人生亦是一樣。須以自己的探尋，在自己的路上，經過了沉思冥想、千錘萬鍊，才會有所了解及徹悟，正如青原惟信禪師所說：「未參禪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既參禪後，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可是禪悟了後真能得個休息處時，見山又是山，見水又是水了。」這就是生命歷鍊的境界。 當我們全上了峭壁雄風，掩不住內心激昂的情緒，我們高呼。歡唱，瀟灑地仰天長「笑」幾聲，沐浴於落日的餘暉中，每個人的心中，有無限滿足的感覺。 ■ 鍾靈秀毓天鵝湖 逝者如斯夫 基於時間有限，我們選擇順路的景致，瀏覽一番。首先觀賞了溫柔雅緻的幽情谷，及曲折的奇妙洞。然後乘坐竹筏於天鵝湖，準備去一睹斷崖春秋的壯麗。 一路好風吹送，令人心曠神怡。周圍有崛山切面形成的岩壁，鬆土無據，奇岩崢嶸，險象環生。山下一片牧草地、青翠如茵，景色頗為秀麗。 天鵝湖為鍾靈所毓，遺世而獨立。湖面上碧澄如鏡，一個個水泡在如鏡的湖面上漂泊，且映照在亮麗的朝陽下，，好像是明亮的珍珠從水深之處上昇起來，令人迷醉。 我聆聽著擺渡聲，以平靜的心去熟思「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人應該要學「流浪者之歌」的悉達多，從水中悟到時空的流轉，慢慢體會出什麼是心中的完美，什麼是他所要追求的東西。雖然這一段過程必將孤獨、流浪，但自己的人生是須由我來判斷，我又何必選擇和拒絕呢？ 眼前的青山綠水任君遨遊，，風雨晨昏也任君遐思，但「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此份哀愁，有誰能感懷了驀然回首，我實在不能像徐志摩般「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那樣的洒脫，而是滿筐的充實感。 ■ 青山有情永不渝 後會當有期 車將我們帶至同心休息站，將背包借放於此，馬上趕往同心瀑布、連珠池。沿路上的梅子，令人欣樂，準備帶回去做紀念品。於是各自為戰，大採梅子。正當慶賀成果，談笑頻傳時，忽見一蛇往草叢奔去，大夥用火攻，要將它燻出來，，且拿棍子各站一方以待，展開一場人蛇大戰。經過半小時的圍擊，可憐的蛇在混亂中被打得嗚呼唉哉。於是拿著勝利品，走回休息站。 圍著一小鍋的蛇湯，我們的聲音此起彼落，，這是興奮的語調，也是爭戰後的喜悅。心中感謝蛇的「殺身為人」，以及朱學長的「解剖有術」，使得我們能享受到鮮美的蛇。 一手捧著有形和無形的豐收，道別草嶺，走向歸程，不知何年、何月、才又相見。我環視，在環視，好渴望將這片青色山脈都複印在腦海中，但這畢竟是不可能的。 回頭望著那雄深的山影，似乎有其祝福聲與呼喚語，行到綠水夢鄉，誰知我從白雲深處來？聲聲的喚語，也令我忍不住喃喃低語：「青山不老，後會有期！」 評審意見 劉兆祐先生： 「來自白雲深處，行到綠水夢鄉」是一篇記遊之作。文中有寫景，有敘事，也抒發感情。作者以樸實而不雕琢的文筆，把溪頭、阿里山、瑞里、草嶺的景色，很生動的展現出來，讀來有如身歷其境。 寒爵先生： 文章頗有層次，寫景也很有工力，惟套用成語過多，稍嫌有雕琢之氣。 得獎者感言 人往往於平常的環境中，追逐物慾的滿足，使得心靈受形骸錮役，造成只為尋求名韁利鎖之愚昧的人，而永遠匍匐於自我愚弄的循環軌道中，似乎有忙不完的事，導致自身的心力交瘁，這是多麼悲哀啊！難怪古人長嘆「逐逐煙波重疊疊，幾時能彀此身閑？」倒不如學習「細推物理須行樂，何用浮名絆此身？」的杜子美；及「採菊東離下，悠然見南山」的陶淵明，讓生活中的灰色調子暫時過濾，而使綠色的形象永駐心頭。 曾幾何時，我亦陶陶樂取天真，如今卻欲駕長風歸去，真像是關漢卿的「南畝耕，東山臥。事態人情經歷多，閑將往事思量過。賢的是他，愚的是我，爭甚麼？」雖然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原則，然而所謂的原則，只不過是提高自我滿足的心理把戲罷了。人又何必執著於那一點，使自己陷入其網罟中；難道是人自掘陷阱且自投陷阱？雖然害怕隨落潮而去，卻偏在海灘濯足。這種矛盾的感情，就像浮在水面上的一滴油般蕩來蕩去，始終無法透入到水中去。於是自己不得不嚴肅地對自己說：人為了實現理想、抱負時，他應該是真誠地孤獨，不要空求須為的歡愉。雖然理智的崇高，往往被一絲絲膚淺的卑劣情感所破壞，但是人不是為失敗而生的，他應該有不被征服的意志。正如羅曼羅蘭所說：「人生原是與苦俱來的，我們來做人的名份不是詛咒人生，因為它給我們苦痛，我們正應該在苦痛中學習、修養、覺悟，在苦痛中發現我們內蘊的寶藏，也在苦痛中領會人生的真諦。」這才是生命的意義。 而人於一生之中，即使未曾成就偉大的事情，倘若能常與偉大的自然風景接觸，必可洗盡一身的俗塵，使胸中坦蕩、寵辱皆忘。且讓清風拂面，吹走不快意的過去，送來追求理想的心。況且登山更令你一步一思量，吟咏出「故山只在白雲間，望極雲深不知處；不如歸去不如歸，千仞崗頭一振衣。」心中充滿磅礡氣勢，激起以往的豪氣干雲，讓人也發現自己不曾孤獨過。所以我們不要忘了「水心雲影間相照，林下泉聲靜自來；世事無端何足計，但逢佳節約重陪。」這麼難得的浮生半日閒。 後記： 首先感謝陳清貴同學的催稿山水篇文章，以及鼓勵我參加雙溪文學獎。其次，我感謝上蒼給與我有那麼好的天時、地利、人和。尤其是人和，有那群可愛的山友－小熊、小駱、阿香、霞、、狗熊、Mickey、朱學長、小水牛、阿三，帶給我一趟歡欣之旅，使我能寫下這篇文章，因此我在這裡衷心地感激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