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組 第二名
- 適用身份:楊以琴〈生活實驗報告〉
- 最後修訂日期:
壹、前言
在佈置新居之際,我將一直擱置於箱底的溫度計重新掛回壁上,接連幾天瞧見它,似乎總是停留在相同的刻度上?我困惑不解地望著它的「靜止」,心中懷疑它是否已經壞了。於是,我用毛巾沾了沾熱水,緊接著刻管下端的水銀,瞬間,我看到刻管內的紅色液體快地向上卉奔,幾達頂端……我莫名地感到一股振奮——自心底竄起;我忍不住地呵呵的笑了起來。
可不是嗎?在長久習慣了相同不變的秩序後,偶然間的脫軌,不也是另一種輕鬆自在?
於是,我提醒著自己;不要忘記隨時為生活做些實驗。
貳、材料
一顆關切世人的心
一雙敏銳細密的觸角
一付生命的天秤
參、步驟
將一顆真誠的心,碰觸人世;將一雙敏銳的觸角,舉望四週——
那怕早已走過太多的喜怒哀樂,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仍必激起心靈身處裡的感動。生命的天秤,仍必搖擺……
肆、示範
這是一個極為簡單的實驗,名叫「酸鹼滴定」。
第一次做這個實驗,是在十歲,小學四年級時。
還記得當時老師站在講台上,一面賣力的解說,一面示範;一手拿著紅藍試紙,一手拿著放了溶液的燒杯,而以手中的試紙放入溶液後的顏色變化,來判斷溶液的酸鹼性質。
隨著試紙顏色變化而起的是:我們這群未經涉世的孩子們的心;就像那張藍色試紙遇酸變成了紅色——直接而又熱烈——沒有絲毫的掩飾與防衛。
而在現今;十年後想起——心中的感動,竟甚童時。或是為了那張率然的試紙?或是為了那份真切的熾熱的童稚裡的感情?
也許,事情的本質一如一加一等於二般的單純。然而,一切景象卻在今日虛矯的人情社會裡突顯。不禁問道:
就只因為「真實」嗎?
伍、實例
之一—喜
和A同時換了寢室,住進Y室。
從前A的寢室,在宿舍內務檢查的名次上,總是不出前三名,記功、嘉獎更成了家常便飲,而我的寢室雖比不上A的寢室「整揉」,然而全室情感之融洽卻斷非外人所能想像的。
每當宿舍內務檢查成績公佈時,A的心情和我的心情,是同樣緊張,同樣迫不及待。A緊張的注意分數的高低,而我,也纍張的算著分數的使劣。我們同樣關心名次的「前」「後」,只是情景不同,結果也不同。
而後,A漸漸厭煩了那個過於注重分數的整潔環境,決定更換寢室,而我亦因享受夠了那種過於恣意的生活和室友的變動,而決定換環境。於是,就在同樣「思變」的情形下,我和A同時住進了Y室。
是種嚐試,也是種實驗,是種極端的組合,也是種不按常態的排列。或者可以說是在同樣厭煩了相同步驟的生活後的一種脫軌。沒有人曉得我們會住在一起的真正原因,一如我們自己的驚訝。
如今,正在實驗。……
之二—怒
B是我的筆友,我們經由電腦方程式的安排,開始通信。(我們相信電腦,並喜愛電腦),為了表示禮貌,B按照傳統社會觀念;男主動、女被動。寫了第一封信給我,內容不外乎榮幸與緣份之類的,而我的回信亦不脫此類禮貌應答。畢竟,在眾多參加者中,能碰在一起的,還真要有些「緣」的。(真該心存感激?!)
於是,就這樣,我和B正式開始了我們之間的「友誼」。而「以文會友,以友輔仁」更是本次活動揭舉的理想。(對我們這批腦胞實頁信徒而言,自當奉為努力標的。)只是,漸漸地,我和B都不得不承認它實在是個遙不可及的理想?而理想和現實總是存有某些距離的。畢竟,寫信這事,實在比用2BB鉛筆塗畫電腦資料卡來得難多了。
而有趣的是:在通信過程中,我逐漸發現,只要我在收到B的信後,幾天後回信,他必在B收到我的信後幾天之後,收到B所寫的回信。(像電腦一樣,難得「出錯」)
我一面感到驚異,暗暗歎服B不愧是學理工的,一面實驗我的「假設」,卻在一步步的試驗中證明了它。到了幾乎已可準確地計算出,何時可以收到B的回信日期。(當然其中必須包括郵差送信的「誤差」)
而在歎服自己推論能力精準餘,卻也隱約嚐到一種不是滋味的滋味。於是,我換了另一種新的嚐試;接連兩個星期,三個星期,直至一個月沒有回信,而B此時竟也就此「消聲匿跡」音訊杳然。終為此次實驗做了最後的結論,沒有絲毫的懷疑?(電腦是不會懷疑的)
面對此番情景,我不禁啞然失笑,暗為「電腦J感到無奈、悲哀;原來科學究竟並非萬能,感情之事,終在人心。
至今,我仍保存著和B所曾寫過的信:縱使它可能只是一樁不具任何意義與價值的遊戲。就只因著,我仍願相信:在生命的過客中,B仍是如此特殊,就像那張率然的試紙,或藍或紅,盡可這般恣意?
之三—哀
C對我說:「抱歉。」只因為一段感情的結。
我無奈的不言語,始終無法說出「原諒」二字,亦無勇氣坦露「傷害J,祈求同情或憐憫,在此時都已多餘。
昏暗的路燈下,四目交望;閃亮的是那曾經熾熱過,燃燒過的心。
過往齊湧,只是假象
現實赤呈,卻是醜陋……
不算淺薄的感情,不算短暫的歲月:在青青澀澀的白衣黑裙裡,在書本與升學的夾縫裡,總有那麼一絲喘息與等待。多年來的記掛,豈是「原諒J二字即可釋盡?
清晨的引領,黃昏的翹首……在木麻黃的落葉下,在紅磚路上的方格裡。只是——殘剩的糖衣,又能再包掩多少時日苦澀的核心?
「耶路撒冷的眾女子啊!我囑咐你們不要驚動,不要叫醒我所親愛的,等他自己情願。」
至此,我已不拜分析自己的心情:是酸?是鹹?是苦?是澀?只知道,過往的一切都己不再重要,記憶裡的深情都已成為雲煙……
改變自己,勢在必行;揮別過去,已成必然。不求最初的心情,只盼生活上再一次的開始:調勻酸鹼,直至試紙的顏色不再游移,標準值7。
之四—樂
我悄悄地走出書局,刻意不去驚擾仍在屋內流漣的友伴;本是不期然的相遇,又何必多一番道別的手續?
屋外的雨,斜斜的落下,而我的傘,卻是直直的撐著,想起詩人的浪漫:「
西塞山前白鷺飛
桃花流水鱖魚肥
青箬笠,綠蓑衣
斜風細雨不需歸。」
少了西塞山,少了桃花流水,也少了箬笠與蓑衣,所有的只是千百年前詩人「不須歸」的心情。
在外,任性的走了一地的泥濘,只待盡情。
回到宿舍後,只有先到盥洗室沖洗一番。抬著腳,就在洗手抬上洗了起來。學妹走來,我從容不迫的放下腿,改成洗手,洗罷,便又大大方方,自自然然的走回寢室,邊走卻邊笑了出來。感覺自己像在演戲。
真好!也走實驗?
陸、結論
薄暮時分,追逐著西天邊的一輪落日,猶如夸父般的急奔,直至文學院樓悌旁的電話亭,我一個數字、一個數宇地用心的撥動著:台北—高雄的牽繫,就靠它了。
鈴響,是媽媽接的,聽到她的聲音,我忍不住的高興的又叫又笑,而媽媽,也笑了。
暑假結束,北上那天,母親像是往常皆習慣般的千叮嚀萬囑咐,卻總脫不了生活系細節上瑣瑣碎碎的觀照。
其實,母親除了怕我出門在外不會照顧自己外,更擔心我性情不好,脾氣暴躁,得罪了人。母女連心,母親的用心,母親的為人,二十年了,作女兒的,哪裡會不知道呢?我心下清楚明白極了,偏是耳裡聽不下那麼多數落,嘴裡更是不服氣的答辯著:「別總把我常個惡人看待好不好?又不是第一次出遠門!」因為,小時候,只要在外頭和別人家的孩子吵架,母親一定先責備我的不是。
母親聽了沒說什麼,卻到廚房冰箱裡拿了一包已經削好的梨子給我。要我帶在車上吃,接過梨,想到「離」,抬眼偷偷望了望母親,心裡著實不好受,所有的心情,盡化為前所未有的愧疚,都要離家了,還是這樣任性,怎不令母親擔憂呢?
掛了電話,我想:母愛,該是世界上最不需要實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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