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組 佳作
- 適用身份:莊樹諄〈烏江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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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陰天,一大片無邊無際的烏雲把七月天應有的驕陽蓋地一絲光芒也不透。「該下大雨了吧!」我放下史記。走向窗邊。只見那烏雲一層一層地加厚。彷彿那風一陣一陣地加大。不一會兒。果真雨從雲端一股腦兒地瀉下。時間隨那雨束消逝。我仍站在窗前,陰沈沈的天幕襯托下。雨,彷彿是唯一的明亮。路上的行人早已走避。偶而一輛車子濺水而過。外面是充滿極度的昏暗與淒清的「為什麼這樣的天氣老是讓人傷感呢!」快快地踱到騎樓。外面已經一片汪洋了,騎樓前的那條大排水溝。也和馬路一樣沈在水中,分不出馬路和水溝的界線了,雨一直下,水一直漲,直逼騎樓,我佇立著,看著水溝滾滾的泥水,看著馬路上急急奔流若火之向燥般地湧動,心湖不覺也盪漾起來突然有一股潦水的衝動,正在沈吟之際,前面的宅子裏跑出了三個小孩,竟然毫無顧忌地玩起水來,「小孩比大人大膽啊!」我實在應該警告他們的,但是一切事情的發生總是比思維快一步,那最小的一個跌落水裏,其餘兩個驚慌失措,只是喊救命,我四顧沒什麼人,趕緊往前便要去救,可是人一出騎樓腳便急速地往下沈,「啊!是大水溝!」只見那小孩被一個大人拉起,看來我的命運比那小孩難堪吧!水很凶猛,大漩渦轉得我分不清東南西北只見上有亮光,本能地往上撲抓,那怕只一根線也好,但我落空了,混濁濁的水沖得我眼睛睜不開,記得希臘哲學家齊諾說過:「人不是死在他活著的時候,便是死在他死的時候……」我現在到底是活著還死了呢?照齊諾的說法,人是不死的,可是我快憋不住氣了,我一憋不住氣,便要喝水,便要窒息,這樣還活得了嗎?生和死本是極短暫的一線之隔,在呼吸和不呼吸的一瞬間而已,那是齊諾所說的:「死在活著的時候,死在死的時候」呢?我正高興我找出了齊諾這種似是而非的論調漏洞時,早已灌進好幾口水,迷迷糊糊地在任那漩渦擺動,接下來只覺一片烏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朦朧間聽到這一唱一和的哀歌,心知是項王和虞姬的,為什麼現在會聽到這樣的歌聲呢?是幻覺?一定是幻覺了,忽覺自己跌落大溝後也好一段時間了,我目前是生是死呢?這幻覺為何好似耳旁呢?項王哭泣,左右皆啼,為什麼這聲音那麼逼真呢?我是不是仍在水中呢?在水中?我深深吸一口氣,卻不能,鼻口好似堵住,身體仍能感到水的流動,我是在水中啊!那麼我是死了?為什麼我的思維仍如此深刻呢?忽覺身旁一陣衝殺,萬馬奔騰,項王斬了一漢將,接著又是一陣嘶喊,又一漢都尉人頭落地……怎麼情景和書上描述如出一轍?卻又那麼歷歷目前?撥弄雙臂,不再是水聲,彷若是風聲,張眼環視,卻馬背,肩掛弓弩、箭矢,腰配長鏑,身穿鎧甲,見此馬,眼珠炯炯有神,高而駿,全身赤紅唯前項有自毛一撮,四肢細而長,慢慢走著,我往前望去,見一彪形大漢同十餘人與數千甲兵格鬥,大漢銳不可當,萬夫莫敵,力斬數百人,又見旗幟雲集,上寫著「漢」字,又見大漢後有一河,道我回到二千多年楚漢相爭的時代嗎?那大漢必是項籍?那河是長江?那麼接下來項王便要自刎而死?從小聽楚、漢相爭的故事,便衷心佩服項王之勇而憐惜他的壯志未酬,或許前面有人拍戲吧?卻又見地勢起伏,長江岸邊有一舟,地上積屍累累,是夢?卻見自己執鏑戴甲,意識清楚,感官正常,不是夢!見殺聲震天,項王雖斃敵數百,但身也受傷十餘處,體力逐漸不支,我一時奮起,抽出長劍,腳一瞪,衝向漢兵。馬快得幾要飛離地面,所謂風馳電掣大概如此吧!到了敵陣地恍然一驚:「我既不通武術也無過人蠻力,身居溫室十數年,今能騎馬奔馳已屬意外,何能擊敵?」想罷,欲縱身離去,但來不及了,騎虎難下,深悔一時衝動,索性高舉長鏑,大聲斥喝:「我,莊暠!項王莫退,吾來救汝矣!」隨手亂揮,那知手中長劍卻是神器,削鐵如泥,連斬數十騎,前一敵將,自稱漢騎司馬呂馬童,我一聲喝!大罵:「汝本項王故友,今叛友降漢,馬前受死吧!」說完便舉鏑衝殺,來往二回,呂馬童人馬同時倒地,心想史記有載:呂馬童因奪項王部分屍體而得封中水侯,而今我殺之,歷史豈不改更?我改寫了歷史?真乎?夢乎?夢也該醒了!為何眼前是那般其實。又手中長劍沈重,不該是夢吧!那我又如何能進人時光隧道來到兩千年前的這場戰役呢?」呂馬童死,敵軍一時震嚇,但隨即又大舉撲來,我大喊:「來者為誰?」「吾!王翳。」說完便舉戈撲來,那神劍果真厲害,第一回斷了王翳的戈,第二回便要了王翳的命,一來一往方才數秒間便解決一漢將,於是我快速奔向項王,又斬了漢一都尉以及十數騎,見了項王,也不知那來的力量,一個手臂拉起力盡虛脫的項王,連馬帶人上了烏江亭長準備的渡船,項王左右能跟隨的僅剩十人了,我命十人快速划槳,一面抽出箭矢猛往岸上射,見漢三將應聲倒地,後來安定江東之後才知道這三人是郎中騎楊喜,郎中呂勝,郎中楊武﹂這且按下不談,渡過了揚子江,遂以吳中為根據地,項王見回到故地,滿淚縱橫,欲引刀自絕,我立即阻止,並說道:「漢王以一介草莽能有今日的勝利,難道是天命嗎?是他善於珍惜自己啊!想當初漢王敗走榮陽,逃出成皋渡黃河,轉陣修武才得以恢復軍勢,請王珍重玉體,江東方圓千里。民眾十數萬,且糧秣豐腴,為楚之父老子弟莫不想為王報烏江之仇,今宜固守吳中,召集散軍,重整旗鼓。天下未必不再是王的,王務必三思。」項王點頭稱諾,心方才平靜,眼珠直朝我周身轉,一臉疑惑的問:「你是誰?為何肯冒險救我?」「臣乃莊暠楚聖人莊周之後,衷心敬佩王的義勇,不忍見王建立之霸業而毀於一無賴漢身上,且臣素知漢王為人奸狡殘酷,若非其左右輔佐,早應敗亡,臣實不忍食一無賴之粟,聽一無賴之令,今王若能知人任賢,欲奪天下何難之有,此為臣不顧屈屈一身奮起救王的原因啊!」見項羽連連點頭,我接著又說:「今我輩駐吳中,若能召來王的故屬散軍,再加上吳地子弟。多不過萬人,漢王來攻,必不能敵。臣聞古兵家言:「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能夠不戰而勝的才是兵家上策,今觀敵我,漢強楚弱,非用計謀不可,況天下之大,各地諸侯豪傑,人人各懷異意莫不想割地為王,如硬取,則攻不勝攻,徒致生靈塗炭,哀鴻遍野,王以名貴之身,卿門之後,德召天下。名正言順,欲一統神州,消弭烽火,何難之有?臣聞王舊封於魯,魯父老尚守禮儀,必為王守節,今可先召徠之!」項王稱諾,眼神又恢復了昔日威震天下的明亮,和敗走烏江時的項王彷彿判若兩人。
項王聽完我一番話後,若有所思。而後他命我為上將軍,要立刻召兵買馬,於是我一面召集項王的一些散兵。一面在江東一帶召兵,今滿十八歲以上四十五歲以下身體健全男于一律服役,二一天之內出乎意料地召集了三萬五千多人,後來經過裁減,將每戶都保留一名男丁,以免農田荒廢因此而退回者有五千多人剩下的三萬人個個都是身體強壯人高馬大的,.後加以整編,分成五大隊,每大隊再分為五中隊,每中隊再分為四小隊,每隊隊長由項王故屬充任,並找來善於排陣者石振研討兵陣,且暗暗命人連絡魯地,請來蒯徹當謀士,暗通鍾離昧,遊說燕王臧荼。派人責備利幾,不久臧荼和利幾來書,表願意臣服項王,這時徹言:「韓信部隊幾日內必渡河來攻,吾今有一計,可不費一兵一卒而退之!」於是刪徹附耳說了他的妙計,我點頭稱絕,命人暗中準備,五日後韓信果然命孔熙、陳賀率左右軍近二十萬渡江來攻,我便按計一面溯江上約半里處散油,一面也升起載人的大風箏在空中散油,當時風向北,油滴甚至有飄到韓信本軍的,等到孔、陳兵即將靠岸,在岸邊高檯上的弓弩手便施放火箭,一時江上祝融,火聲,人聲與水聲一呼天搶地的情景,我看了以後立刻率精兵三萬北溯揚子江三里渡江,見江面浩浩,一片深青,仰望穹蒼,與江水若同,觀下游江水,只是火海。只是火海,天也紅,水也赤,分不清是火影還是血色,我徒然一陣傷感,也許我不該救項羽,也許這場仗就可以不打,也許就不會徒死這麼多人,但劉邦是強盜出身啊!但劉邦善猜忌啊!我不助項羽就是漢王一統江山仍免不了一場又一場上下相殘的局面啊!況且歷史上還有呂氏的專權,呂氏的狼毒﹔﹔頭猛然一擺,難道項王統一天下後就不如此嗎?項王統一天下後就不大殺功臣嗎?深深歎一口氣,見青天朗朗,白雲緩緩,大丈夫為私心愛戴的英雄賣力還有什麼怨言呢?想到這裏有探子來報,一報江面戰爭告捷,共殲滅敵軍八萬。僥倖上岸的也都成為俘虜,共俘虜五千多人。漢將孔熙也落水燒死,其餘的部隊和陳賀狼狼地回頭就跑﹔二報漢劉邦屯兵六安,得到這兩個情報,心中有個底,於是命部隊快速划水趕緊上岸。上岸便燒毀所有船隻,一來以示決心,二來避為敵軍所用攻進後方本營,然後往舒城方向前進,不料卻過著陳賀殘兵,結果陳賀降,共得部隊七萬多,但這些軍已屬弱兵,幾是傷兵,於是我將傷兵安頓在合肥米糧豐富處,以做接濟,另外挑健全壯士共二萬人合本軍共五萬人,攻下舒,召降舒地軍人,又得一萬人,於是率六萬人快速攻向六安,但漢王已得情報,速調來周殷、劉賈、周勃與柴武的軍應戰,戰局一時呈膠著狀態……。
這時蒯徹言:「漢軍氣盛兵良,我軍渡河跋涉,以疲憊的兵馬去攻打以逸待勞的敵人,無異是自取滅亡羊人虎口,況且敵眾我寡。如果韓信軍又來,我軍除了退逃,別無他法了!」「那我們現在該如何呢?」我問。「將軍可先退到舒城,並派臣前去遊說英布,臣有把握使他倒戈來助!」我點頭稱是,於是詐敗退回舒,漢軍乘勝蜂湧來攻。我忽生一計。乃大開舒城前門,假裝戰敗讓敵軍進城,我率本部精兵快速跑出後城門,然後兵分兩路迅速埋伏在後城左右兩側,一等詐敗的士兵把漢軍引出來立刻左右夾攻,只見漢兵因這種突來一舉而陣勢大亂,我立刻飛馬上前,舉劍朝為首的漢將殺去,斬了周殷,高舉其首級大喊:「周殷叛楚罪有應得,我楚子弟啊!何必自相殘殺?」當下數千名漢軍皆涕,劉賈見情勢不對,回頭奔逃,我舉弓便射,咻一聲劉賈立刻落馬而亡,於是收伏周,劉漢軍共八萬,合本軍共十四萬,我立刻加以整編。然後兵分三路,親率精兵六萬由後城門入城,另派石振、陳賀各率四萬軍由城左右兩側快速繞到城前門,周勃、柴武見楚兵單薄,便率近三十萬大軍進城來攻,我便將所部埋伏在城後門,並命他們快速升起大風箏,只要見我軍出後城門,立刻將城門關起並且在風箏上的人立刻放油,安排妥當便率輕騎二千人與漢兵在城內展開激戰,我軍當然不敵,節節敗退,我亦不慎手背中了一箭,疼痛難當,勒馬率隊回頭往後城門逃,漢軍見狀也往後門緊追不捨,尤其柴武一馬當先,眼看我就要被他追上了,還好出了城門,城門及時關上。但柴武和少數幾騎漢兵也都出了城門,一見城外全是楚兵,城門被關進退維谷,於是柴武降。我一面與他剖析天下大勢,一面命弓弩手朝城內射火箭,一時城內火聲熊熊,一陣哀嚎,漢兵互相踐踏,拚死往正門逃去,一出城門又遇我事先埋伏的石、陳二軍,漢軍於是潰敗,此役共殲沒漢軍二十萬,擄獲漢兵十萬人,殺死將軍周殷、劉賈,燒死周勃,可稱大捷,但舒城也廢雖然舒地居民事先都出城避禍,但茅舍建築皆成灰燼,舒城內除了尚未熄滅的火之外便空無一物,於是我將虜得的漢糧分給舒民,讓他們在舒城外另建家園,然後率本軍與石、陳軍會合直攻六安,不料韓信從後攻來,來勢洶洶,而彭越軍又趕來漢王,一時我陷人兩面受敵的劣勢,就在千鈞一髮之際,突有一支軍隊朝漢王背後突擊,燕魯聯軍也適時趕到,彭越也遭利幾部襲擊,漢軍一時情勢逆轉陣腳大亂,韓信見矛頭不對趕忙撤退,漢王出走,僅帶少數步騎往淮河方向逃,我與燕魯聯軍從後追擊漢王,終於俘虜了劉邦、張良、蕭何等人,正興奮之際不禁也懷疑:「張良何許人也,蕭何何許人也,怎會這麼容易就逮著,此三人大概是假的吧!」於是命人帶上,左右陳賀。柴武、臧荼等人皆異口同聲:「上當了!」正如同預料地,這三人果真假的只不過穿了劉、張蕭的衣服罷了,左右皆怒,勸我立刻將這三人拖去斬了,我想這三人只不過是行伍之間默默無聞的小卒而已,或許是他們自願的,或許他們被強迫的。終究是無辜的。於是我說:「算了吧!殺這幾人對整個戰局並沒有什麼好處,徒增殺孽而已。把他們放了吧!」左右聽命,將他們鬆綁後放走。而後我召集眾將士燕臧荼。魯將賀加、利幾、陳賀、柴武。石振等人商討爭戰路線,賀加說;「漢王必逃往韓營,然後北渡淮河逃向城父、鹿邑等地。今宜從正陽關快速渡河,先他們一步到城父斷其後援……」於是我命利幾、柴武各率輕騎六萬追擊漢王,其餘部隊約四十萬從正陽關渡河直往城父,在兩路軍隊要出發前,與眾將士舉觴祝捷並說:「自從周平王東遷王室衰微以降。各地便爭戰不已,中國陷於烽火也已五百多年了,諸侯、大夫各為己利相互攻伐,攻城掠地,百姓苦遭流離喪亡。戰勝之兵更是燒殺擄掠無所不用其極,於是神州處處哀鴻,中原幾為廢土,人們有土不能耕。有家不得回,父子夫婦離散者也不知凡幾。中國何辜?何遭此兵禍?何遭此生死浩劫?」見左右將領個個低頭。行伍甚有哭泣嗚咽者。我接著又說:「吾輩正義之師。高舉正義之旗幟。解救神州百姓啊!消滅野心劉邦啊!讓家園重建讓父子夫妻重聚。讓穀稷再豐讓廢土再沃。我們摩拳擦掌,我們意氣高昂。我們不殺。不淫、不掠百姓,我們是統一華夏的正義之師!」見行伍情緒已激發至最高點,立即拔營分路出發,那行軍的速度卻比平常快兩倍,渡了淮河到徹,原來突擊漢王背後的便是倒戈的英布軍,於是我方近五十萬大軍浩浩盪盪地佔據城父,降了漢史,對城父內一民一物毫髮無傷。因而叛漢來降的漢城池,竟有十餘座,是永城、城父、鹿邑、大康、榮陽等地皆換楚幟,一時我方氣勢大盛,頗有天下一統的氣象。
這時漢王和韓信,彭越的部隊集結在宿一帶。且號稱百萬,頗有一戰定成敗的意味。我評量了敵我。若以軍力來看則兩方不相上下。但若以氣勢看則我方較優。因為漢軍接連敗仗已使漢兵銳氣大挫,這次他們的大量集結,無異是漢王拚老本地與我軍作最後一戰,若正面與之衝突恐怕也是兩敗俱傷,不與之戰卻是長久僵持白耗軍力。氣勢便要虛靡了。沈呻之際,蒯徹來,見到我便說:「將軍是否對戰事的行進心煩呢?」我點頭,接著他請我支去左右很誠摯地說:「臣本仕於韓信。將軍是知道的。當初臣勸韓背漢自立,但他不肯,臣才裝瘋出走,四處流浪,幸將軍不棄。以臣為軍師,託臣以幃幄之大事,這都是將軍您對臣的恩澤啊!但將軍可知否,為什麼韓信至今仍為齊王且握有漢兵權穩若磐石呢?因為有項王在啊!因為有將軍您在啊!如今將軍功大望重,且有雄霸中原之恢宏大勢,依項王過去對待功臣的方式,將軍您必不得再握楚上百萬軍之攻伐大權,且恐有生命之虞,臣斗膽,於今之世將軍留去務必三思啊!」我點頭稱諾,心想:「如果我不曾讀過史記,也就是說我不曾飛越過兩千年倒轉的歲月,也許我也會同韓信一樣,不把徹的話當一回事,但我知道蒯言絕非風魔啊!劉邦、項羽的性格在史書上的記載猶在目前啊!狡兔死獵狗烹,鳥獸盡良弓臧的故事歷史上比比皆是啊!我難道不知道嗎?不!我瞭若指掌,但我又能如何呢?」於是我說:「先生所言極是,不知先生有何良策?」蒯徹接著說:「今宿地有漢兵百萬,我楚兵也有百萬,兩相攻伐,無異是互取滅亡罷了,就算將軍僥倖得勝,因劉邦殆矣!項王也必來取您性命,只因將軍功高震主,在上位的君王怎能容得下為他征天下握天下人喜怒民心的功臣大將呢?復加上張良等人的離間,將軍您的處境非常危險啊!依臣之計將軍可派臣去遊說張良給臣韓王印去授與張良。張良本韓相之後必欣而返韓,另一方面派數名武功高強之敢死客刺殺蕭何,若此二人能去,漢軍上百萬之大軍便猶如去牙斷爪之大虎,雖可觀但也無從可懼了待漢王一除,將軍可自立為王,甚可登基為帝。以將軍的拯天下黎首於大平世,定華夏山河於安泰之局,將軍之德澤,萬民皆伏,項王若然不服,也難與將軍為敵了!」當下立刻派蒯徹為特使並交與韓王印信,遊說張良,又暗徵江湖亡命客,精挑五名,給予重金,命之潛伏漢營待張良離去後立即殺蕭何,當然我這樣做的目的是怕先殺了蕭何之後,張良便知是計,腳徹豈不危險了?安排妥當,一面與漢軍僵持在宿、永城和彭城間作零星的戰鬥,一面大量儲備軍糧、戰馬、訓練身手矯健的騎兵,排練兵陣,做好一切大戰的準備,就等蒯徹的消息了。
十餘天後,蒯徹功成來報,隔日派去的刺客也告捷歸來,我立即召集所有將士,召點兵馬,向天宣誓:「天下大亂,白丁苦難已良久了,今楚百萬子弟承天聖命欲拯救萬民,於永城立誓,誓為天下太平之義軍,誓為百姓永安之柱石,永矢弗援,楚將軍莊暠與百萬將士同誓!」誓畢,拔營便朝漢王本營攻去,我親率輕騎,騎一馬當先,這些輕裝便捷的騎兵果然發揮預期的功效,不但快速且神勇,使劍拉弓,銳不可擋,復加上諸將的精兵,漢兵果似去牙斷爪的大虎,不多時便四處潰逃,劉邦中箭身亡,鍾離昧斬韓信來降,漢軍大敗,漢王部將曹參、灌嬰、陳平等亦死於亂軍,餘漢將如叔孫通、張蒼、任敖、夏侯嬰、樊噲、麗商、王陵等七十餘將皆率隊歸降,此次會戰不但一舉滅了漢王劉邦,斬其部將四十餘人,殲滅漢軍四十萬,而且大江南北中國內諸侯豪傑皆獻城願附,連韓王也獻表臣服,所得兵士連同漢降兵將共有三、四百萬之多,這時項王來函邀我到吳中慶功,並討論戰後大事,我正欲赴宴,蒯徹來阻說:「所謂宴無好宴。今將軍軍南下吳中,那吳地卻是項王的地盤,無異是鴻門宴的重演,卻無項伯的以身護駕,將軍此去凶多吉少,望將軍立即召告天下,登基為帝,屆時將軍必可輕易征服項王,而享萬世南面的大位,這是萬民日夜所企求的啊!」但我堅持的說:「當初我召楚子弟兵北上中原,即以項王之名號召今告捷功成,斷無不回拜之理,且吾與項王在揚子江畔也曾義結金蘭,患難之交勝過親兄弟,先生要我稱帝,也要經項王答應,我才願意!」蒯徹急著說:「項王!一代英豪也,必不願服為人臣,況當初項王和漢王也不是互稱兄弟嗎?但最終還不是千方百計地欲置對方於死地而稱霸,將軍啊!將軍!請聽臣勸!若將軍執意要去,請多帶幾名親信壯士,臣必於揚子江畔備船候將軍,以防不測,但臣還希望將軍勿去,臣得將軍重任親信,臣首可為將軍斷,臣血可為將軍罄,天昭地鑑,望將軍勿去!」當下腳徹哭泣,嗚咽不成聲,吾感動萬分不覺眼眶濕潤,扶起蒯徹說道:「吾沒有不信先生言,先生之言千真萬確,只因吾與項王義結金蘭稱兄道弟,今項王沒有什麼不利於吾的徵兆,若然出兵伐之,豈不為天下所詬病,難為眾將士信服,倉促稱帝,恐怕根基不固,眾叛親離啊!」蒯徹點頭,不再發言。
隔日,我挑選輕騎數十名,帶著蒯徹南下,出發前石振、柴武來見,表願意隨駕護送,於是我便和蒯、石、柴四人帶了兩、三百騎渡揚子江,見江水悠悠。想當初救項王渡江,想當初乘勝渡江,一幕水一幕火,水火交結心中,不禁興起無限感慨,望藍天無際,想相隔兩千年的家人,想兩千年的溝渠變長江,一個親個疑,團團和攪腦海,不禁又是滿腔無奈,又是感慨又是無奈之間,不覺到岸,左右提醒,方才騎著愛駒和蒯、石、柴等人僅率矯騎百騎直奔項營,項王親自來迎,我命石振、柴武同若干騎兵守在營外,並注意任何動靜,於是我和蒯徹便進了營帳,項王招待我入座,便說:「莊將軍果真神勇,我爭戰數年,不但不能統一天下,反而落得敗走烏江的狼狽,將軍卻以三月的時間,便統一大江南北,不但滅了邦,而且遠近諸侯皆進表臣服,我實在自歎弗如啊!」我開口說道:「大王客氣了,臣能有今日成就,都是託大王的福啊!當初大王把江東子弟全交臣,臣只不過盡分內之事罷了!不然以臣一介書生,何能為王一統河山呢?」項王大笑,舉杯說:「我的好弟弟啊!今日汝若為帝,愚兄可得受封為王乎?」我聽了這話,心知有異,蒯徹也以目示意要我趕快離席,於是我便很惶恐地向項王拜說:「臣惶恐,臣矢志忠於王,今生不變矣,那有君臣錯亂非分之想呢?大王切勿聽信饞言,疑臣之不貳啊!」項王笑著來扶說﹔「王弟啊!愚兄和你說著玩的,何必當其呢?來!我們喝酒!喝酒!」大夥喝了數杯,項王招來藝妓獻舞,然後說道:「聽說王弟的佩劍是把寶劍,曾斬漢將數名,可否借愚兄一覽?」徹向我示意不可,我也知不可,因為失去寶劍,我便像一隻被捏在手指上的褸蟻,毫無戰力可言了,但又找不出理由拒絕,於是不捨地把長鏑遞給項王觀看只見項王把握良久,然後說:「王弟啊!汝若失去這把劍,是否還能斬漢之上將啊!」我笑說:「不能L」此時徹示意要我把劍取回但我又不便取。項王又說:「若愚兄以此劍去征服天下。可或不可呢?」我緊張地說;「以大王的勇力配上寶劍光芒。王統一中國的遠度必比臣快哩!」項王大喝!高舉吾劍說道:「那麼我現在就來統一中國吧!只見那些正跳舞的藝技皆從袖中抽出匕首。朝我刺來。徹縱身撲來,以身擋之,立刻鮮血迸出,我見狀哭喊:「 先生! 先生!振作點,您何苦如此呢?」徹微弱地說:「將軍莫再遲疑!速走!外頭自有石、柴二將軍護您,大丈夫得為知已死,何不樂乎?將軍速走!;…。速……走……」說完氣絕,我慟哭失聲,但見項王一面召集武士面持劍朝我砍來我手無寸鐵只得左閃右避。帳外的親兵又尚未得悉帳內有變,我命危在旦夕,分秒之間吾命皆可歸西矣!正危急之際,忽從項營內跳出三名壯士,手持利劍拚死護吾。直至帳外,石、柴二人方才知悉來救,我問:「汝三人何人也?為何肯救吾於危殆之際?」中一人靠吾旁說:「我們乃當初漢王敗逃時假扮劉邦、張良、蕭何的那三人,吾輩雖屬草莽匹夫,不識大體,但也知報將軍當時不殺恩情,將軍速走,這裏讓我們來,我們不死。項軍步也莫想前進!」說完又衝出廝殺,我也只好躍上愛馬回頭朝江泊船處跑,那項羽傾項營勇士所部精兵數萬名,凌厲地攻來,非置我於死不可,我方騎兵僅百名當然不敵。且戰且走,狼狠來到江畔只剩石振、柴武等不到百騎了,我心中感歎萬分。心想當初救項王不就在對面的烏江嗎?而今項王攔殺我卻在烏江的對面啊!雖然前後情勢兩異。但義結兄弟互相撲殺的心情卻是相同的啊!項王啊!項王!我莊某何苦救你於不死,反而使你來置我於死地呢?當初不就在這江面旁你我以天地為證結為金蘭的嗎?當初患難福祿同當的誓言仍迴盪耳邊!難道早已跌落激盪的江水中?見波心盪漾,江水一樣是江水啊!有何差別呢?不同的只是前後不同的私心吧!皇帝?皇帝誰不要當,父子為這寶座都可忘卻倫常反目相殘了,何況只結拜的手足?人心果真醜惡乎?那為我而死的徹如何呢?那以身圖報的三壯士如何呢?那在我眼前奮不顧身與敵殊死的將士如何呢?唉!一陣風吹過。吹落的並不是所有的樹葉,只是枯葉罷了,善惡豈能拿捏得準呢?只是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一切自是上天循環的真理吧?多思無益!
左右見我遲疑立刻催促我上船,石振也高喊:「將軍!速上船!這裏我們自會抵擋一陣,請將軍趕快渡江!」眼看我的部屬一個個在血海裏翻滾。彷彿
一個個被巨浪吞噬。我獨走著實於心不忍,左右又催促說:「將軍!請以大局為念,請速渡江,江北便都是我們的天下了,芸芸眾生尚待將軍來救,臣等若死,亦樂為一太平盛世而死!」於是我咬緊牙根。調馬要跳上船,就當我要躍上船時,忽然背後射來一箭,狠狠地從我背後穿過胸膛,剎那間忽又見到一幅烽火神州,忽又見到一個碎裂中國,我嘶喊,我啼泣,一個大好山河何時才見一統,人事?天命?我毫不得自己也掉人江水中,滾滾波濤立刻把我淹沒在一堆堆數不盡的白沫裏,耳朵邊傳來的盡是部屬的驚慌和項王的狂笑:「天下是我的了……天下是我的了……」一陣水流把我捲進江心,越捲越深!四周所見盡是泡沫,感覺得到的只有水的速度,心想:「這回死定了!感徹言那裏是風魔呢?一切都完了!」不禁悲中從來,但又能怨誰呢?這一切不都是自己造成的?上天給我存在於兩千前的現在又給我有南面王天下的機會但我的本質卻讓自已遭此敗亡,怪誰?存在主義中強調;存在先於本質,存在是命定的,而本質是自由的……那裏有假呢?存在的時空是天命。而成敗與否只有自己啊,一圈圈的漩渦使我的思維逐漸模糊。終於失去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我又恢復知覺,但卻意識到身旁的水不是剛剛的江水,而是和著黃泥的雨水,我忽然感到水的壓力,忽然感到一種將要窒息的痛苦,我手抓腳踢拚命掙扎,並且喝了好幾口水,好不容易手像抓著什麼東西,身體用力一登,方才爬出水面,我左右觀看,卻是「從前」落水的大水溝,難道我回來了嗎?忽覺背後癢癢,伸手抓去,抓出一顆稜角頗利的石頭,難道這就是箭傷嗎?忽然看到鄰居那女孩出來,我趕緊帶著滿身污泥,跑進屋裏,邊跑邊喊:「不要笑!我是楚將軍莊暠,古聖人莊周之後……」見那女孩仍笑,她笑得實在很美,算了:就讓她笑吧:她哪裏知道我穿過兩千年的時光走廊,已經遊歷一趟回來了呢!我想她若知道,一定笑得更厲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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