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散文組 佳作

• 適用身份：戴宏名〈為妳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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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認為著。所唱出的每一個小豆芽，都映存著妳的曾經。 　　 　　 歌唱的原因該是什麼？就好像人們書寫一般，也許是情書、是日記，更或許隨便寫寫，但那終究紀錄著「渴望看見」。而歌唱，對於一個習慣孤獨的人又該是什麼？盼望被聽見的靈魂嗎？ 　　 小的時候常常一個人在家。那時妹妹還在保母家，我未上幼稚園。偌大的房屋內除了空蕩的聲響，只剩下寂寞的嘆息。不過常常會有奶奶的日語歌聲伴著我，耳濡目染下，懵懵懂懂的牙牙音漸漸萌發屬於特有的旋律。旋律圍繞陪伴我度過許多情緒起伏，無論是手舞足蹈的欣喜或是哀愁悲傷的悵然，唱出來的情感成了最好的抒壓方式。 　　 你的聲音很好聽，怎麼不參加合唱團？ 　　 小學時，在很多同學眼裡我是個頑皮的小孩。常惹出許多讓老師們傷透腦筋的問題，甚至是可以用來訓誡小學弟妹們的「偉大事跡」。最深刻的應當是把小小的蘿蔔頭卡在教師辦公室外的欄杆裡，那次真是「不知好歹」到了極點。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驚動了許多不認識的老師，也傳到的母親耳裡。 　　 但當時似乎沒把事情真相說出，我只是想看看欄杆外被豢養的小母狗，因為她的小狗兒剛剛在校門口被人抱走了……我想她很傷心吧？便伸長了脖子由欄杆間的狹窄縫隙探出，望了望失去骨肉的母親。 　　 因著這樣，我受到許多老師的「表揚」。至此之後，成了每個老師眼中的「問題小孩」。其實是滿失落的，感覺像是成了一位千古罪人，如同將被斬首示眾的犯人，再如何解釋與辯解只有兩個結局，死與不被相信。 　　 但生命總是有轉機的希望。偶然的課後，與一位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同學和導師留在教室內，是什麼原因已經記不得了，唯一聽得清楚的一句話是「你的聲音很好聽，怎麼不參加合唱團？」 　　 到現在，生命仍回盪著這一切的起點，因著合唱團而點綴的孤單嘆息。 　　 「你就分到第一部吧！」心裡想著，這是第一名的意思嗎？ 　　 參加了校內合唱團試音。內心的忐忑不安就好像我的頑皮之於師長，除了捏把冷汗還要擔心，該怎麼走下一步才不會惹出大麻煩。 　　 走到鋼琴前，問了問會不會唱這首歌，點點頭後，顫抖的聲音有著柔順的安撫，輕鬆後的心境送出了不假思索的歌聲。來之前，總以為合唱團是給很會唱歌的人參加的，而且大家都看起來相當有氣質。如我這般的「大人物」進得去嗎？即便遲疑、困惑，機會來了還是要拚一拚！ 　　 唱完譜架上的歌曲，整顆心放下了大石頭卻來了大地震，震得我頭昏眼花。因為不曉得是否能夠進入合唱團。停了，一切都靜了下來。走出教室後，仍搞不太清楚「第一部」是什麼意思，只知道以後中午可以不用假睡在課桌上。在眠去的午後，可以歌唱。 　　 你，要唱小聲一點，不然別人的聲音都被你吃掉了！這是責備嗎？許多年後才知道，這或許是種讚美。 　　 沒學過樂理、沒上過聲樂課，沒有彈奏任何樂器的特殊才藝，有的只是對於歌唱的一種享受。憑藉著喜愛的單純熱情，每次在練唱時自己的聲音往往蓋過相同聲部的團員；當大家都在看著五線譜上參差不齊的小豆苗時，只有我仍在哼哼唱唱憑藉本能抓尋著旋律。在合唱團中的幸福是，不用擔心自己唱得不好，因為有很多人會陪著你。更不會有尷尬的情緒，因為不孤單。有許許多多的獨特頻率和自己的聲音交織成了一幅遙美的圖畫。 　　 有一天，老師發現大家高音都上不去，就把我叫下臺去示範給大家看。說緊張也不算緊張，講害羞也不能說是害羞。總之，當時只是害怕沒唱好該怎麼辦？焦慮的情緒下，有了不一樣的感覺。那一次的高音是連整條脊椎骨都在振動，鏗鏘有力的高音直衝上了腦門，像是老師常常叮嚀大家想像「一條細線從頭頂上被拉出」，那次或許我被拉出的是，自己的靈魂。 　　 經過那次的經驗後，老師打算讓我和一位女同學一起在學校音樂會上獨唱。那是多麼大的殊榮呢？只是怯生生的自己在內心仍有所顧慮，只有自己的聲音，好嗎？意外地，因著腸病毒的流行，音樂會取消了。但卻沒取消老師給自己的認同和關心。 　　 記得有一次早晨練唱，因為自己睡過頭沒有吃早餐就去練習了，但肚子咕咕叫的聲響蓋過了唱不到位的高音。老師問了我怎麼聲音都出不來？有些難為情的說著「因為沒有吃早餐」。老師把我帶出了教室，那時以為要被責罵了。教室裡的同學們因著休息而鼓譟，教室外的恬靜是早晨的特權。老師拿了一、兩包小餅乾給我「要懂得照顧自己，餅乾吃完再進來吧！」 　　 不曉得有沒有哭，只知道對於剛失去母愛的心，好像被深深擁抱似的。 　　 「因為她最喜歡你唱歌，所以你要繼續唱喔！」父親微醺的話語，字字句句勉勵即將步入中學的我。 　　 小學就要畢業了，除了第一次與相處許久的朋友分別外，也是第一次要離開合唱團了。畢業前，老師把我找了過去，笑笑的對我說：「你的聲音不錯，不要放棄了唱歌」。驪歌響起，伴在耳邊的是獨自歌唱。 　　 早就離不開了。從寂寞開始，就有了歌聲的陪伴；從年幼開始，就已經萌發著對音律的喜愛。上了國中，成了「萬紅叢中一點綠」。在女孩子堆裡用著似假聲又非變聲的「童聲」唱著。卻也變了許多調，不像過去能輕易歌唱腦中的音符，也無法將外與歌詞咬清。對於自我的懷疑與失去「聲音」的過渡期，早已將歌唱自信侵蝕得如同女王頭般，搖搖欲墜。但每在脆弱要放棄時，那些聲音都會在腦海中吶喊著。於是一步又一步地走下去，國中唱完了就接上高中的樂章，高中的青澀也轉為大學的逐漸成熟。只是聲音，卻再也不像以往天真，在乎別人的看法已成了一種動搖。 　　 緩緩地，回去看母親時都不再提唱歌的事了。在時間的洗鍊之下，對於歌唱的熱情竟是消沉下去的。她應該不怪我，因為我已經迷失高歌一曲的理由。只不過，真正的喜愛是不會輕易被遺忘在生命裡。 　　 大一暑假有了奇妙的際遇。報名了第一屆「臺灣青年合唱團」。為了能在甄選中脫穎而出，特地跑回小學母校找了疼愛我的音樂老師。校景的一切都沒變，老師對我的關愛一如往昔，就像那一日的早晨，擁心的懷抱。甄選時的自選曲是「母親您真偉大」，這首歌或許是在安慰著我，妳仍在我身旁。 　　 「當你真心渴望某樣東西時，整個宇宙都會聯合起來幫助你完成。」-《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 　　 因著重新對於合唱的追求，生命中的「妳」在冥冥中都助了一臂之力。幸運般的遞補上了「臺灣青年合唱團」。而在那短短十四天的集訓和三天北、中、南的巡迴音樂會，讓我又重新體會到合唱的真諦。那時我侷限在對於聲音的好壞上時，營隊練習中總是對自己毫無自信。直到，我體悟到合唱動人之處在於她的親民，無須太多樂器，因為人本身這是美妙的發聲器具。不需要冠冕堂皇的排場，有的是即興而來的單純，小時後的簡單歌唱，再次感動複雜的心思。 　　 最後三場的音樂會，每次登臺歌唱都會有「妳」浮現在我的腦海中。無論是小學的音樂老師、國中、高中時的合唱團員、以及我的母親。為了什麼而高歌呢？那個答案越來越清晰，為了那些曾經鼓勵過我的「妳」。 　　 我一直相信，音樂之所以動人不在於耳中所聽到的頻率，而是在樂音當中所包含的情感。表達自己的情感，除了文字、動作、表情之外，我想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抑揚頓挫的聲音了。所以，當一大群人的歌聲和情感結合在一起時，獨特的聲響就此產生。明明高低皆不同、節奏有落差，可是卻能形成最美妙動人的「和聲」，相互合作下的歌聲，更顯得光芒四射。 　　 　　 因為每一次歌唱，我都感受到妳的存在。所以我依舊唱著，無論孤單。 　　 從小時後開始，常常搶著家人先去接電話，每每接起後我就能聽出對方是誰。親戚阿姨們常常被我嚇一跳，覺得我怎會認得出來？不曉得，對於聲音的敏感是從那時開始的。常對於週遭的聲響敏感，好聽與不好聽的，悅耳或是悲傷的。就好像《香水》中的葛努乙，不過他追求的是氣味而我是聲響。 　　 在歌唱的路上，因著對聲音的高度敏感，往往只要聽過鋼琴彈後就能把旋律記在腦海中。當自己開心或是難過，獨自一人時總是會有幾首歌陪著我，弔影唱著，就像把歡樂唱出分享、送出難過惆悵一般。藉著每次的歌唱，感受到有人陪伴著。因為妳還在看顧著我，所以留下了相似的聲音。 　　 從小到大，聲音常被誤認成是女聲。只因為太過纖細。經歷過許多的嘲弄和無奈，可是我仍愛自己的聲音，證明著我的母親留給了我什麼，證明著曾經有許許多多的「妳」照顧著我。因著這個聲音，在很多時候得到了旁人的關愛，也許太早失去母親的小孩，很可憐吧？ 　　 因妳而聲，無論是在合唱團裡或是一個人，仍舊唱著我的感動與情緒，只因為太多的空白屬於妳，我也只能用樂音來填補妳的不存在。因妳而聲，代表著那一段悲慟難熬的過程，一路上因著合唱團而有許多的「妳」給了我關懷與鼓勵，讓一個習慣寂寞的頑皮小孩，試圖改變上天給予他的玩笑考驗。 　　 在合唱裡體會到音樂的情感與感動；在合唱中體悟到團體的合作重要，更在合唱裡深深感受到歌唱的喜悅和妳的陪伴。雖然，這條路走來踉踉蹌蹌，可是妳卻始終伴著我的聲旁，開口而聲的每一個當下，妳在身旁。 　　 我，因妳而聲。因著太多太多個感激與來不及。感謝許多在合唱團裡歌唱所接受到的愛。生命裡的缺憾，因為歌唱和陪伴，忘卻了痛苦與孤單。妳的聲音，在我的生命中刻劃了唱不盡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