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詩組 第一名
- 適用身份:盧思岳〈未交待的遺言〉
- 最後修訂日期:
民國七十年一月二十三日下午二時半,六百餘名男女學生赴北市外雙溪郊遊,慘遭大水狂沖,造成十人死亡,五人失蹤,數十人受傷的慘劇。經調查係因雙溪水壩未依規定程序放水所造成。
經一日夜的搜救,五名失蹤者的屍體陸續發現,最後一名找到的失蹤者陳華芳,係景美女中高三的學生,整個身體被埋在沙裡,只露出一點手背。此時已是二十四日下午一點十五分,距水難發生以逾二十二個小時。
二十二小時了
媽媽!只剩下我
只剩下我還不能回家
溪水割過眼睫
泥沙堵住口鼻
我的手腳僵硬而彎曲
額頭不斷地宣告冰冷的訊息
爸爸!蓋我一條薄被
如同我夜夜讀書
你悄悄起床所做一般
老師!你拉不住我的
那些水獸來得太快太急
似閃電的巨龍奔騰而下
踐踏我的肩我的背
吞噬我的胸我的腹
抓我的手綁我的腳
啃嚙我的臉頰撕裂我的頭髮
我張大口
來不及恐懼
來不及跑過兩步外的石頭
迅疾無聲的綁架
進行生命最大的勒索
沿岸有哀號不絕
喚不住水神瘋狂的腳步
水中猙獰的溪谷僅僅
留下我驚惶的血痕
浪濤翻滾掠我過故宮
五千年文化就此訣別
藉著惡水嚴酷的試煉
我終於奔過一道夢中的窄門(註)
二十二小時了
我沈沈躺在溪底
吞噬無盡的黑暗
兩岸人來人往,人聚,人散
照相機攝影機更迭獵取
我哀哀躺在泥裡
守著最長的一次郊遊
最長的一次,百萬的撫恤金
用我十七歲的一生賺來
最大的一筆錢
水神和死神移交著我的靈魂
岸上的人們談論
引咎辭職道義責任以及
水上安全教育
用我沈沈埋在泥裡
用一隻掙扎的手
在冰冷的水中
一滴一滴搜集
母親暖暖的
眼 淚
註:指東吳大學的校門,外雙溪正從其側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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