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散文組 佳作
  • 適用身份:李榮富〈買一張往桂林的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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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是遊子的話   故鄉是令人懷念地   如果你是無奈而流浪的遊子   當你餘日無多時   我知道你柔腸欲斷   我知道你熱淚滿盈     一旦你溘然而逝   遺言是:    葬於故鄉     × × × × × × × ×    高老師又去桂林了,這是今年第三次。當獲知此事,我感到惘然。每當高老師到車站買往桂林的票,售票員通常打電話回學校,要學校將高老師領回。可是高老師失蹤後,車站卻沒有打來電話,校長為了此事還大費周章,叫學生去公園、車站尋找。結果還是沒有消息。    此時班上一位去尋找的同學進了教室,卻沒有帶來好消息。我內心有一股不安的感覺,眼皮開始跳了;當我望出窗外,看到窗外的天空好詭譎,雲朵好像凝聚成一個巨人的臉孔,對世間的種種俗事嘲笑。突然間,開口說要帶走高一明,一直重複著高一明、高一明……。漸漸地,我眼眸開始迷濛,模模糊糊的看見高老師躺在不知名的馬路旁,全身都被火紅的血掩蓋著。突然間,一陣鈴聲吵亂了我的幻想,同學們聽到鈴響就魚貫的走出教室外,教室內只剩下幾位同學,坐在最前排的小賴說:「那個short又失蹤了。」一聽到此話後,一股衝動地說:「為什麼如此的侮辱高老師。」小賴卻無情的回答:「大家都叫他short,你沒看他老是嘴邊唸唸有辭,什麼侮辱不侮辱,何況他又沒有教過我們。」啊!老天,這是什麼邏輯,難道沒有任過課就不配稱老師嗎?我想我要喪失理智了。然而,火藥味卻在瞬間被教室外「高老師找到了」的聲音沖散了。    高一明老師是學校一位退休的國文老師,在我還沒唸這所南台灣的省立高中前,就已經退休好幾年了。他一直住在學校宿舍裏。聽現任的國文老師李量末先生說,高老師是雲南桂林人,大陸撤退後就放棄很高的軍職而退伍,如果往警界或政界發展,必定鴻圖大展;可是他卻寧願當教育界的園丁,他認為教育是國家的大計,而且常說中國近代之所以沒落,就是教育未展,民智未開。因此,他就到南台灣的這所省立高中教書。李老師跟高老師很熟,因為李老師是我們的學長,在學校的國文就是高老師教的,當李老師修完碩士後,就回到母校教書至今;而且曾與高老師共事了幾年。    記得李老師於開學第一天上課時,在黑板上寫著「不要妄自菲薄而陷於痛苦深淵,不要沾沾自喜於現有成就。」並且於後標明「高一明老師」。那時大家還沒見過高老師,李老師叫我們把此句寫於國文課本的封底,而且說以後會告訴我們高老師的事。    也許高老師的事我不應知道太多,當李老師告訴越多內心感傷也就越多。在李老師唸高中的那段時間,高老師總是一襲白西裝,意氣風發的樣子,中分的頭髮更顯得與眾不同﹔由於在軍中待過,胸脯時時地昂揚著。當他出現時,常常抓住每個人的眼神﹔無人不讚嘆其神韻迷人,無人不羨慕那高雅的風度。顯然地,軍中生活沒有帶給他不可親近的威嚴,講話不慢不快,滿臉洋溢著可掬可親的樣子。    然而,現在所見到的高老師,卻這駝著背,滿臉散髮,臉上盡是老人斑,煞是可怖。李老師說那時高老師的名聲遠超過校長,而且常幫助同學解決問題。當李老師成績退步時,感到非常煩惱,高老師於其國文課本上寫著「不要妄自菲薄而陷於痛苦深淵。」當李老師得到國文競試第一名時,高老師卻在其課本底頁寫著「不要沾沾自喜於現有成就」。他就是如此地樂於助人。    在高老師離開大陸時,父母及妻兒都留在大陸。那時,時常有人向高老師提醒該有個家庭,他總是生氣地說「我有妻兒」。每當高老師談及親人,眼眶總是異常的濕潤,常常台下的學生感動不已。高老師上課時,常提到桂林的故鄉,那邊山明水秀,景色怡人﹔說是有桂林甲天下之稱,而且拿相片給學生看。我雖然無緣上高老師的課,然而卻可想像上高老師課的情形。    自從高老師出走被找回後,就沒有在校園出現。原來高老師病了,而且病得相當嚴重,無法吃飯,只能喝些液體食物。其朋友、舊同學為他雇了位護士,聽護士小姐說,高老師夢囈中常叫著:「小冬,爸爸要回去了。」幸好在妥善的照顧下,病情有了好轉。    上了高三後,我就搬到學校附近,以便向大專聯考衝刺。晚間就到學校圖書館唸書。這時我發現高老師有晚間散步的習慣,看到舉步維艱的樣子,感到比以前更虛弱。有時候發覺他一言不發地走進圖書館逛了一圈,然後又一言不發地走出。有次高老師走出圖書館門口大聲地哭,且喃喃地叫了聲「媽!」然後拄著柺杖,邊走邊哭,向宿舍走去。我想﹔高老師叫人不要陷於痛苦的深淵,而上天卻讓他陷於痛苦的深淵,真是不公平啊!有一次我讀書累了,在圖書館前小坐,而高老師卻在旁邊出現,叫我幫他買一張往桂林的票,當時我愣住了,不知如何應對,於是一溜煙地跑掉。後來總覺得內疚,好像對不住高老師。而我再也不上圖書館去,怕見到高老師。    畢業後,考上大學,卻沒有回到母校探望。大一暑假時回南部,想去母校看看,心中卻有一點顧忌。一直到暑假快結束,要上臺北時,才回到母校。景色依舊,從學弟身上看到往日的我﹔然而李老師卻告訴我一個壞消息——高老師去世了﹔頓時,心中百感交集,我沈默了。當李老師問我要不要去看看高老師的墳時,我迫不及待的說好!於是李老師騎摩托車載我,經過一個小時,來到一個小山上,李老師引我到墳前祭拜﹔燒了一些紙錢後,佇立在墓碑前不知該向高老師說什麼,我拿出預定下午三點上臺北的車票,把車票上的臺北塗掉,寫上桂林,然後放在墓碑上﹔抬頭望望四周,恍惚,覺得有點像圖片上的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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