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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適用身份:陳宜潔〈少年阿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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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誠!阿誠!」 「作啥啦!」 「幾點了呀,還不給我起來上課。」 媽媽尖聲的吼叫在阿誠耳邊迴轉。抬頭探探床邊的鬧鐘已是下午一點了。蹲在馬桶上頭,還是瞇著眼,睡意猶濃。 「你母辛辛苦苦那挖那貼來掙錢給你讀書,你給我讀歹不成在,現在你連學校都不去,我開的錢像沙塵飛入古井,一點聲都不發,一點波都不起。」 阿誠依舊無聲無息地蹲在馬桶上.好像那些話不是對著他講。 「還不快緊出來,愈來愈韌皮。」 來到媽媽的房中,見她正在梳攏那一頭散亂的頭髮,他撇了撇鏡中的媽媽,唉!上了中年的女人不裝扮還了得,兩粒飽滿的餃子懸在眼眶下,眼尾各擺著一副傘骨,一圈圈的年輪由鼻翼到嘴角往外擴散開來,毛孔大得會積雨水似的,臉上紅一塊、青一塊的暈著昨夜未脫的妝,讓阿誠一時難以想像媽媽濃妝華服後的扮頭。懶懶地把自己摔在床上,看著媽媽在臉上塗著白白厚厚的卸妝油,像麵包師細細地用鮮奶油舖滿蛋糕。 「你是存心不去上學?」她一面擦拭卸妝油,一面從鏡中瞧著自己的兒子問到。 「都這麼晚了,我不想去了,幫我打電話嘛。」 「打電話?我沒你這麼巧,能編派那麼多理由來騙人,上回說你阿公破重病,這回乾脆說你娘死啦。」 「呸!呸!呸!你那會這麼三八,一早起來就咒自己死 「我替你想辦法,你還罵我三八。」她假嗔了一下,隨即笑了出來。 阿誠知道媽媽是嘴罵心不罵,其賣媽媽也不挺在意讀書對他有什麼用處和影響,只是嚥不下一口氣罷了。上回阿姨的兒子考上建中後,他的耳朵便不得安寧。 「你表兄考上建中,你阿姨多有面子呢!現在她是土地公放屁─神氣。我那會這衰,嫁著歹夫不打緊,連兒子都不替我爭氣。」 媽媽每回一想起,總曾在他耳邊呼天搶地一番。這些話像錄音帶反覆播放,一致而流順。 「我給你讀最貴的私立學校,自己勤勤儉儉。和你老爸離婚後,我一個女人家飼你,有給你餓著,還是凍著?你要啥.我給啥,只求你好好讀書,你就是做不到,莫不是要我給你拜,給你磕頭……。」 但自從阿誠兩次被留級後,阿母也就看開看破了,除非是他太過火,否則也只是偶爾有一句沒一句地唸著。 「你在發什麼呆?」媽媽不知何時已敷好臉,正小心翼翼地撕下,像挑起凝在奶上的皮膜。 「你看這件皮衣合不合身,這是你叔從義大利買回來的名牌貨,百分之百純皮,過來試試看。」 她拿起腳邊的一只紙袋,亮出一件嶄新的黑色皮衣,房間內頓時溢著一股淡淡的皮香。阿誠吃了興奮劑似地精神起來,裝了彈簧的身軀一躍而起。拿了皮衣到鏡子前,穿套好了,正看、側看,一會兒七字步,一會兒插腰,再不就拿了椅子坐在上頭,一手托著下巴,眼睛朝上瞪,一副自以為酷的模樣,或者索性脫了外套,鉤在手指上往後一甩披在肩頭「你是好了沒,當作拍廣告片呀,Pose還真多。你看人家對你多好,上次你待他這樣,他到國外還掛著你,巴巴結結地買了一件好幾千的皮衣來給你。你這個囝仔不要不知好歹,人家對你掏心挖肺,你還嫌腥。」 「……」雖然覺得被一件皮衣收買有些窩囊,但實在愛不釋手。 媽媽細細地描著眉毛,繪著眼影,鉤著唇型。一套碧澄澄的翡翠項鍊、手環、戒指,映著擦過粉的面龐格外亮起來。戴上魔術胸罩,穿緊束腹,又墊了假屁股,經過刻意的裝扮後,便也顯得別有風韻。 「水否?」回頭向兒子問到。自從她不再是黃臉婆後,臉上總是戴著脂粉面具。若不是至親的兒子,她絕不會讓他看到自己還未化粧的模樣。 「水喔!水到那些豬哥都會色急攻心。」 「你這個孩子怎麼這樣不正經,看我不撕你的嘴。」她作勢就要捏,阿誠一閃,結果撲了空,母子相視而笑。 X X X 「哇!好炫的皮衣,借我穿穿。」坤仔露出羨慕的神色 「不要摸髒了,這一件上萬 !」阿誠拍了拍皮衣,唯恐留下手印子似的。 「哇靠!你怎麼這麼好額,一件衣服就這麼貴。像我都穿這種彎腰牌,俗夠有力。明天我約了馬子要出去,你這件衣服借我穿啼。」 「每次有好事都不找我,衣服倒借得這般勤快。」 「我們老大想見你,組織內需要新血。上次那個鳥蛋高中來找踏,單挑下來寡不敵眾,被殺得落荒而逃,真見笑。我們的招牌差點給砸了……。」 「你看我這般肉材,耐摔經打,手腳俐落,一定會是你們的生力軍。 」 「話是不錯,不過加入要寫一份永結同盟的血書,沒問題吧。」 「小case。」 「那好,明天我們後山見。」 X x X 「哎喲,你穿得這樣是在包肉粽呀。你是要讓客人來這裏花冤枉錢啊?不露出點餡,誰曉得你是甜是鹹。」 「今天很冷。」 「冷?客人給你樓住,還會冷嗎?」 華燈初上,夜不歸大酒站的化妝室裏,幾十隻的粉蝶兒飛來撲去,阿鳳在裡頭指揮若定。一排光亮的大鏡子,映著幾十株初開的荳蔻,那麼鮮嫩嫩,嬌滴滴地。 「好了啦,畫七八個鐘頭了,你當在塗牆呀。你們是公主,公主就是要清純,晝得像妖姬,一下子老了十幾歲,客人怕也跑了十幾成。去,去,去,該出場了。」 「喂!早就叫你買持久口紅,怎麼還用這個?上次飲酒醉,黑白親了人家王總一身軀,這回個把個月沒來,怕是被他老婆抓到。才引來肥嘟嘟的羊,又要巴巴地被人牽回去,我是替你心疼,替你不甘。」 安排了她們出場,阿鳳才理理衣服,挺著胸,翹著屁股,一步一擺地走出去。 一走出去,迎面來了兩位熟客。 「有新貨嗎?」 「冤枉喔─阮這那一個是舊貨色?一個比一個幼齒,一個比一個嬌嫩,通台北打燈籠無處找的也只有這一間。沒得嫌啦,再嫌就不公道了。」阿鳳含笑辯解著,心裡卻罵到,新貨?就是有新貨,經他一拆封糟塌,不也舊了。 應酬完了客人,她走進裏間,泡了杯羅漢果茶,舒舒喉嚨。 「鳳姐,你兒子找你。」阿誠來做什麼,她心裡嘀咕到。到了外廳,看到阿誠跟幾位小姐在說說笑笑。男人到了這個地方全是一個樣兒,她看見兒子說話時,還不住色瞇瞇地盯著對方的胸部,心裏就上火,一把把兒子拖走。 「你來作什麼?這是你該來的嗎?」她厲聲道。 「要我不來?你不在這兒做,我自然就不來。」 「你說這是什麼話,我還不是為了你。我和你父親離婚後,我們母子靠什麼活?我也巴不得不做,我苦在心裡,你還當我樂。」說到這裡,喉頭被什麼咽著似地發不出聲來。 三年前她再見到阿碧的時候.她以為是阿碧讓她再活過一次的。那時她還是一個平平凡凡的家庭主婦,一個結結實賣的黃臉婆。偶然有一回,她買菜後,到附近的商店踅一踅。「阿鳳!」驀然間,一個埋藏在深深回憶裡的遙遠聲音喚住了她,那時她簡直不認得她的小學同學阿碧了。一個衣著光鮮,滿身名牌,還散出濃濃脂粉香氣的阿碧,令她有一些目眩。那一天,她破例下午不在家,她破例到高級餐廳去吃一小塊二百元的蛋糕,她破例去做了臉,洗了頭,這些破例就這麼巧妙地改變著她的命運。從此她愛上了這一切,她不甘再做一個黃臉婆,一個全職傭人,從此她經常看打扮、逛街,到朋友家搓搓麻將,這些以前在她看來是另類人的生活,使阿鳳樂此不疲,丈夫並沒有阻止她這種行徑,反而殷勤地提供零花錢,她原本以為一切都很美好,直到有一次阿碧來到她家,她的夢便碎了。 「我道是你為何最近變得這麼虛華,原來就是搭上了個酒家女。」她丈夫見了阿碧便沒頭沒腦地罵著。 「原來是你!唉,你都先開口了,我想替你瞞也瞞不了。」後來才知道,阿碧是酒店經理,而她先生是酒店的常客,她們因此勞雁分飛。 「來店裏做啦,我敢說會害你。在這裡頂著經理的頭銜,又不必賣色,只要和客人說笑打屁,一個月就好幾萬,日子闊活得很。」她與丈夫離婚,工作浮沈之時,阿碧介紹她到酒店做事。她掙扎了很久,雖說自己不賣色,但要看那些小女生去賣,她又何忍。但現實的生活刻蝕著自己的良知,最後還是投入了這聲浪酒波之中。冷冷的寒風中,她沈溺在往事的漩渦裏,無法自拔。 X X X 自從媽媽給他買了一台摩托車後,阿誠像多了幾十條飛毛腿似地,愈發溜得蹤失影匿,與他那一群稱兄道弟的狐群狗黨,日日快活逍遙去了。和他們走得近後,阿誠著實覺得生活變得比較有樂趣。從前他成績不好,又沒有什麼值得炫耀的,總認為自己一無是處而感到自卑。現在加入他們,在校園中逞兇鬥狠,看到他誰不喊一聲「大仔」。不過組織裡的老大才真正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他在學校吸收會員,再把會員分成三個部分搜括籌集錢財,他們謀財的管道有三:一是勒索,這是由較強壯、資深的會員來行動的;另外販賣安非他命,則是由高層領導階級幹的;而一般的會員只能出租一些色情刊物、漫書、錄影帶賺取一些水利。謀得來的錢財,大部分開支在會員的玩樂,裝新機車,購買刀械、毒品,和溝通黑道大哥上。阿誠進了組織以後,摩托車從五十C C換到九十CC,再從九十CC換到一百五十CC,還改裝過,拉風得很,老大說,大家再加把勁,要不了多久都能騎哈雷機車。 在組織裏他和坤仔、小耀比較聲氣相通,常常溺在一起,他們給阿誠介紹了一個女朋友,長得頗正點,也還在唸書,晚上兼差當公主,他記起有一次要求媽媽介紹女友的事。 「媽,你旗下那麼多公主,為什麼不介紹一個給我?俗話說肥水不落外人 田……。」 「呸!你當我金大班呀!我雖然是酒店經理,但不代表我要把你當客人介紹些不正經的女孩給你。現在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那些女孩我見多了.哪一個不是愛慕虛榮的,衣服怕多到可以開服裝店;哪一個不是朝秦暮楚的,男友怕眾得足夠開星期五餐廳。不是我沒口德,那些女孩像豬肚,外表金滑,裡頭全尿。」 想不到媽媽再怎麼反對,我還是交到了一個公主女友,這不是命嗎?他心裡暗忖到。所謂龍交龍,鳳交鳳。老媽難不成還盼望我交到什麼大家閨秀。 X X X 三台重型機車在駛往陽明山的蜿蜒道路上呼嘯而過。車燈在夜色中,像天空的流星,那麼急,那麼快。一忽兒隱入樹叢中,一忽兒又竄出來。直到引擎不再燃燒,車輪愈趨停緩,已是夜半時分。車子停在一邊喘息。夾雜人的嘻鬧尖叫聲。 「來一些吧。有了這就是遇到厲鬼也不怕。」坤仔從口袋中掏出幾小包白色粉未,塞到眾人手中。 「喂,那個等會兒再享用,我這兒也有好東西。」阿媚從阿誠手中接過一只皮包,沈甸甸的,打開一看,有兩瓶名牌洋酒。 「哇,你發啦!這種酒是有錢人才吃得起,一瓶少說也要好幾千。」眾人驚聲道。 「我會笨到花錢去買?別把我看得那麼遜。今天有個老色狼帶我到KTV去,我聳患他點了兩瓶洋酒,然後又支他去買煙、我便拿酒跑了。」 「哇,高招!」 「來來,喝酒壯壯膽子,暖暖身子。」大家傳著酒,口口將之注入嘴中,又拿出白色粉末吸著,陶陶醉醉。 「充電完畢,大家向前行!」 跨上車他們進入了陽明山公墓,彎彎折折地繞著陰慘慘、荒涼涼的墓地,顫顫的身體抖落了一地雞皮疙瘩,任何一陣風吹草動,都引來了駭人的尖叫,鬼哭神號似的。雖然方才的酒,發酵成一絲的興奮,然而畢竟是微弱的。 「我們趕快走了啦,怪可怕的。」女生提議道。 「怕什麼,夜遊就是要來這種地方才刺激。」 正在說話的當兒,忽見前面有個黑黑蠕動的身軀,嚇得大夥兒酒醒藥散。那個身影隨著荒草的振動起伏,似乎已來到他們腳邊,腳已不聽使喚地癱軟,嘴張著也發不出聲音: 「媽的,還以為見鬼了!」坤仔叫罵著。直到聽到聲聲稚軟的叫聲,和挨著腳毛絨絨的物體磨磨曾曾時,他們才從魔咒中解脫出來。原來那些鬼影子,只是幾隻小雛狗。 「啊!」大家不注意之時,小耀己扭斷了一隻狗的脖子,之後又一隻。女生們摀著眼睛尖叫,小耀面露兇光地笑著 「你在幹嘛?有夠變態。」阿誠怒罵道。小耀並不理他,一逕把狗屍體裝入車中。 大家飛逃出公墓,騎在道路上,沿旁一幢幢的高級別墅。領先於前的小耀,忽然想到什麼似地停了下來,從車子中拿出狗屍體,朝院牆裏一丟。 「聖誕老公公來發禮物嘍!」大家狂笑道。 密密叢叢的樹下,交纏著三對男女的身驅。赤裸裸地,烙著葉隙篩下的月光,像著了印有月白紋案的衣服。呻吟喘氣聲在樹林中流竄,帶著一不平靜的詭譎。 X X X 「阿誠!你最近是風箏斷線啦,個把月不見人影,現在又要出去,真是有夠野馬。」 「我只是去同學家嘛。」 「去同學家?人說金窩、銀窩比不上自己的狗窩,你幹嘛老愛賴在別人家。」 「你每天晚出早歸,我回家來只剩一個人,很沒意思!」 「我也不是不知道你一個人在家很無聊。最近掃黃掃得緊,警察三天兩頭來臨檢,客人都嚇走了,我們生意做不下去,總歸是要關門的。也好,反正我投資 的股票有賺點錢,過一陣子你阿碧姨準備把那裏收了,兩人再合開個小店舖,我也能有時間好好地照顧你。」在陽台上望著兒子騎車遠去的背影,阿鳳口中還在叨唸著。 「今天我們要去砸阿水仔的場,在金山開賭場的那一個,大家傢伙準備好,別給黑狗大仔漏氣。」阿誠組織裡的老大說道。在老大的經營下,組織越擴越大,又在老大的奔走下與龍虎幫搭上線,幫主黑狗大仔十分器重他們,安排他們替該幫砸場子,以便磨鍊、見識。黑狗大仔說,只要大家好好表現,就可以正式成為龍虎幫的一員,論功刑賞,還可以晉升為領導階層。 「來,吸一口。」大家輪流吸了毒品,精神頓時振奮起來。老大把他們分成兩組,一組往賭場砸場子,另一組在附近山上等著,待砸完場把阿水仔押到山上海K一頓,給他點教訓。 阿誠他們在山上等了個把個小時,也不見有什麼動靜,覺得百無聊賴,既而又擔心會不會出事了。不久才看著一幫人遠遠而來,最前面是兩個人托著一個頭戴白布面罩的傢伙他知道那是今晚的主角,其餘的成員都戴頭套認不清誰是誰。在他們來到之前,阿誠又偷偷吸了兩口毒品,定定神。人帶到後,由他們接手,幾個圍了上去,七手八腳地施以拳腳,此起彼落,比暴雨還急、還快。後來打紅了眼,愈加發狠起來,拆下那人的面罩,拿出匕首,在臉上胡亂割畫。一聲聲的哀嚎伴隨著涔涔流下的血,永無休止似的。大家這時方才滿足地踏著帶血的足跡走了。 X X X 「唉喲!」哪一個夭壽仔把你打得這樣?」阿鳳心疼地望著病床上傷痕累累的少女說道。 「嗚……。」她並不能回答,只是嗚咽著。 「一定是他,上次來看他那副兇狠狠的模樣,我那時應 該堅持不讓你出場的。那個變態,想不到他這種事也做得出來,男人啊!」阿鳳非常地懊悔,更帶著一股難平的氣憤。 X X X 「鳳姐,那個人又來了。」 「呸!終於來了。這次他又要凌遲哪一個。」阿鳳碎了一口。 「唉唷!老大仔那會這久無來?」阿鳳走出外場,變了一張臉。嗔笑著說道。 「小姐呢?公主呢?走那藏去?」那個人並不領情,橫著臉咆嘯。 「大仔,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警察查得緊,生意快做不下了。只好讓她們早早下班。」阿鳳臉上依舊堆著笑。 「哼,我剛才還看到好幾個!我一來就下班?」 「喔?這我就不知了,上回我們這裏有一個小姐被個變態虐待成重傷,所以大家才會風聲鶴戾,草木皆兵,還請多包涵。」 「你免在那說一些風啊,草啊來給我刮洗(諷刺),你爸就是愛凌遲女人按怎?」 「按怎?你當阮好欺好負,阮開店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代誌,由不得你在這逞威逞兇。」 「口氣倒不小。你當作你爸在道上混假的,好唬好嚇,你今天不放人,我就砸你的店。」 「你砸呀,你砸呀。有種好膽你砸呀。老娘存辦不作了 那群人作勢就要翻桌倒倚。 「你們敢!我剛才已經報了警,你們最好不要輕舉妄動。」阿碧衝出來叫道。 「好,我們相賭會著,給我記著!」 X X X 「阿誠,快來救我,上次被我仙人跳的兩個人來找我了。 「在哪裡?他們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沒有啦,你快來,在……。」 「好,我馬上去。」 阿誠急匆匆地跨上機車,以高速奔馳著,車輪快速地旋轉,幾乎要在地上摩擦出火花來。到了阿媚所說的地點.急忙破門而入,裏面一片漆黑,並未見有人影與動靜,只隱約看到一絲微弱的燈光,藏在一扇門之後。正想走過去,脖子被人從後面勒住,就要出手反擊之時,那一扇門忽然打開,露出一個插滿蠟燭的蛋糕,阿媚在唱著生日快樂歌。脖子上的手也鬆了,手的主人在他身後笑彎了腰,原來是坤仔。 「生日快樂!」他倆齊聲說道。 「看!」阿誠的聲音帶著哽咽與感動。 正沈醉在甜蜜之時,坤仔的嗶嗶叩不識相地響起。 「我去回個電話。」坤仔走到電話邊。 「喂,……,好啦,好啦,我們等會兒就到,你們先去……,好好好,待會淡水河邊見。」 「我們要不要走了?」阿誠問道。 「沒事,沒事,我已經報備好了。」 「對嘛!再留一下子,今天可是你的生日。」 X X X 來到河邊,兩人急促地奔跑在碎石子的河岸上。遠遠見著有幾隻手在揮,若不知情,還真會以為是鬼魅。雙方互打了手電筒為暗號。 「喂!你們怎麼現在才來?」有人喊道。 「錯過精采的,我們已經收拾乾淨了。」另一個人接著說道。 他們跑過去,看到一個人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身子底下是一灘殷殷的血,沒看仔細,還直當她躺在血色的絲絨毯上。頭上的白色面罩已被染得朱朱赤赤,他們不敢將它拿下,怕見到頭開腦散的慘狀,但數條紅色的蛇還是一直由頭套竄出,令人毛骨揀然。阿誠悻悻地坐在一旁,一副錯過了難得盛宴的失望。 「死了嗎?」坤仔問道。 「流了這麼多血,還能不死。」 「我們也不是存心要她死,誰叫她窮哭鬼叫亂掙扎,他一氣啊,就拿她的頭猛撞,才沒兩下的工夫,就一動也不動了。人就是這麼好死,有什麼辦法。」 「對呀,這樣說來殺人也挺簡單的。前幾回教訓的那些,還要打得手痛,踢得腳痠,現在兩三下就清潔溜溜」 阿誠在一旁拿出白色粉末緩緩吸著,看著他們七手八腳在一個大口袋內裝進砂石,準備綁在死者身上沈屍。在他收回眼光的同時,忽然有一道綠色的光攝住他的眼睛。是螢火蟲吧。定睛一看,他的手開始不聽使喚地抖起來,震落了一地白沙,腳也顫得無法直立,匍伏前進摸了那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沒錯,就是這只翡翠戒指。 「阿誠,你怎麼啦?」坤仔走過來,看他臉色發白,嘴唇發紫,四肢不停顫抖,詫異地問道。 另一方面,其他的人已綁好石子,準備把屍體推入河中 「某某小姐,妳看,我連你姓啥名何都不知,向來更無瓜葛恩怨,今天的事就這做這散。我們也無心要置你於死,只是一時失手。唉─要怪就要怪妳自己,人家我們黑狗大仔能到你們夜不歸酒店,可是你的福氣,偏偏你不識抬舉,惹 得自己一身麻煩……。」 「啊…啊…,」阿誠聽到這裡,身子抖得更加厲害想要說什麼,卻連完整的詞彙都組合不起來。他看到眾人合力要把屍體推入河中,整個人幾乎要跳起來,奮力想往前衝,然而坤仔的手卻死命地抱住他,像在河岸上抓住一個溺水者。 「挺住,挺住,鎮定點,不能說,不要說。」坤仔壓低聲音急切道,似乎一切都明白。 「說出來,黑狗大仔會殺了你,你知道,他會的。」 「喂!你們在幹嘛?」 坤仔抓起散落的粉末,一把塞進他的鼻子裡,自己則拿了翡翠戒指叫到:「看我發現什麼好東西。」 「哇!這可以當不少錢。再找找看還有沒有。」 「阿誠有點不舒服,大概剛才吸得太猛了,我先帶他回去。」…… 凌晨,阿誠恍恍惚惚又來到了河邊。河水不知何時已被染成腥紅色,河面上是一具接著一具的屍體,阿誠在河中,就是找不到那一具屍體─媽媽的屍體。忽然一陣狂風,把所有的屍體吹成漩渦,他被捲了進去,手、腳、頸子都被髮絲纏繞住,無法動彈,快要窒息……。 阿鳳從警察局出來.已是隔天下午,心中還懷著一份驚懼和忐忑。阿碧被人虜走了,至今還無音訊,昨天她來借自己的那一套翡翠首飾時,說她眼皮直跳,沒想到真的是壞兆頭。阿誠那死猴仔,也不知跑那去,打了一夜電話,又不敢回家,出了這種事,連個可商量,安慰的人都沒有,只好在警察局裡耗了一天。 家裡,燈光全無,只有一片黑漆漆地夜色,把人包圍住。阿鳳臉色呆滯。她再見到阿誠時,已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他上吊在自己房裡。怎麼會?怎麼會?阿鳳一遍遍地吶喊。卻找不到答案,像一個困在迷宮的無助小孩。她所能做的,只是樓緊阿誠的身體,像捧著自己冰冷破碎的心,一室地黑暗也不能侵擾她,只一逕地不然著,像黑暗本屬於她,她原屬於黑暗。良久,她的身體才在清晨微亮的曙光中再度移動,然而她知道,她已不是原來的自己,她分明看到,自己的靈魂被黑夜吞噬,又剩一具行屍走肉,對呀,和阿誠一樣已是一具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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