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說組 佳作
  • 適用身份:方柏人〈逃逸離開,線條追趕〉
  • 最後修訂日期:
腳在快速移動中,一股力道朝著方向,往左或右;只偏愛一方傾洩,或即將變成。 使出力,不斷固定身體的姿勢,在小腿、大腿,以及腰部,控制好那些骨頭們的秩序,以防任何的,衝出體外。怪異姿勢會讓自己變了一個人,一個他人眼中的異端,所以試著用力推著身軀,並且在任何可能的肌肉上面強加力道。 有時候會發抖,應該是身體上面的不適應,但這已經持續了很久的一段時間,在發現這種情形的時候,就開始認不得其他好友的身影,也有開口說話的困難。每當身體失控時,就開始全身僵硬,而眼球也不斷跳動,似乎還能感受到其他更嚴重的身體反應,但是就如同作夢一般,一醒來夢的內容就不會在清醒中記得。 又開始發抖了,這不是平常該有的頻率,一定是肌肉過度緊繃。眼神不由自主的往左晃動了一下,帶有輕微的抖動;試著固定好頭的位置,但卻只能用一隻手掌來抓住。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是來自手掌,大拇指跟小拇指抓住左右的太陽穴,而手掌不由自主的壓在鼻子上。右手還帶有著一點零錢的味道,是不久前從書局店員接來的,而左手在玩弄書袋,用手指微微的觸碰塑膠鼓起的地方,接著觸摸邊緣的部分,並且在外緣敲打一些節奏,就跟剛剛在書局對這本雜誌做了一樣的事,只是少了書袋而已。 之前還小心翼翼的在書局的角落裡,找到了一本專業雜誌,盡寫些不曾認識的專業術語,然後悄悄的敲打它的外皮,只差了充滿民族活力的舞蹈而已。一邊蹲著,還瞧見底下書櫃有螞蟻在一旁行走,仔細看它們彼此做觸角溝通。好奇它們在書店裡面能有什麼偉大的事業可做,尤其是在這個充滿分類的流動空間、劃分與優勢論述置放、虛偽性的稀少異質空間滯留。在餘光的發現、轉向與移動空間後,最有趣的發現應該是,那些席地而坐的幾個,他們專注的眼神,不同正在晃動視角的其他。 在這裡做太多的描述都是不必要的,因為有太多的描寫已在這個空間中完成,並置放。獨白就是獨白,說的太多也不會有人聽見,或被觀看、閱讀,其他所謂的獨白或描寫,充滿資訊的大雜繪,那叫做自傳,或是不純淨的獨白模式。 獨白就是在場的消失、完整的缺席、部分的遺失、流動的斷裂、發聲的困難。試想當眼注視一方,就只會出現幾個字詞,一個短暫的底片曝光,很難還會出現其他的指涉箭頭與基體連結,更別提那些虛偽的描述,帶有特別意涵的策略,進行偉大的浮動式精神分裂程序。 當依舊還思考獨白時,就看見了自家的大廈、一旁的郵筒,與令人討厭的太陽。只要一抬頭看太陽,或是感受到太陽的手,就不寒而慄,心中充滿著恐懼。然而今天的太陽有些奇怪,直視那像刀刃般的圓,看到了一些裂痕,惡黃色帶有著慘白的機械相間線條。更特別的是,與往常的感覺有稍微的不同,空白狀態的注視,不同之前的懼怕。但站在太陽下,仍然感受到千萬把刀圍繞,強硬的折射刺眼的光;在這般的灼熱中,衣服裡與露出的任何一吋不安定的皮膚,都被無形的針刺得不敢有任何的鬆懈與移動。不斷的感到燒燙,身體在緊張的僵硬狀態下,又不由自主的猛烈抖動了起來。 現在當然還是天亮狀態,但是太陽也在抖動中,有時出現,有時消失,甚至會有大幅度的擺動。一旁人行道的樹木不斷擠入視野裡,也在晃動,而其他過於瑣碎的物體,是能依稀感覺到存在,他們也是這樣的晃動,但在晃動的大廈門口前,其他週遭跳動的音符,只好散落在連續的顫抖之下,被拋出。或許這些不具名的方格,可能在某個時間點非常熟悉,那也該等下一次的經過再說吧。 又是自家大樓的進入,今天的回家算是辛苦的,發抖的次數跟平常比起來多出了許多。然而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大樓外壁長方條瓷磚的劇烈晃動,那些整齊排列的灰色長條,有著完美的集體脫序,在不斷跳動中,仍然保持方向的一致性,就連瓷磚間的分格線,都在仔細的注視中,經由快速的移動,而模糊,乍看之下變成一大片的灰色,並且帶有惡黃色的亮光。似乎還會感覺到整體跳動的瓷磚,在慢慢地進行破碎的瓦解,就如每個在喊著相同口號的人,都不知各懷著什麼樣的鬼胎。連續,本該是、表面上看來,已經形成一各大整體,而造成磁磚們的連接卻不明顯,尤其在快速移動中與遠距的廣大注視裡,更為嚴重,當然少不了此時如此的抽動。這整體的目標很清楚:去激起嘔吐物。 就快了,大廳跟嘔吐物。幸好沒吐出那些污穢、不可名狀的稠,很抱歉又讓它們失望,但並沒有很得意,卻有反常的羞恥。 上了階梯,劇烈的晃動漸漸微弱。可以很清楚看到那張臉,連個招呼都不肯給出,這還是專門給有抖動毛病的人。而今天這個有毛病的人,有給出善意的微笑,但很明顯的,他裝做沒看見。有人擦肩而過,帶著自信滿滿的面容、清澈的雙眼,與上了年紀的紋路,而其他的就是電梯、跟地板的污垢紋路了。 「你要…」 「嗯,…」 耳後傳來寒喧的模糊聲音,碰巧搭上剛開門的電梯,而聲音也越來越遠。只是在聽到聲音後,會冒出一種想法,但在電梯的空間裡,根本想不出任何東西,只能顧著擔心四周的牆漸漸靠近。應該可以稍微確定的是,周圍的柵欄正在緩慢的突刺,眼前只有鋼鐵色的兩片,寒意卻從其他的方向襲來。背或是脊,雖然躲在纖維後,還是可以從細孔之中瞧見某些尖,鋒的兩邊隨著奇異的喊叫聲隨之滑過,很難說出這種尖叫是狂喜,還是痛苦;應該是各佔晃動的一半,不然背脊也不會從纖維孔望去。 電梯的鐵門開了,開啟了逃逸的方向,引導著那被電梯空間羞辱的身體,前往固定回歸的家門。站在鑰匙孔前,最常回到這扇門的,應該就是這個剛剛還再打冷顫的人。今天手指觸摸了家門表面上的紋路,很奇怪,這種感覺就像快要失去了什麼的。但是難得的驅力,讓門上流線的圖形,得以仔細的被觀察。家門的設計簡直像個藝術品般,整個起起伏伏的雕塑,就如同急流一般生動,在每個凹陷的波浪中,形成了另一個方向極為不同的支流,而整體來看,比較像是純粹美的流動力與斷裂,而非小溪、河川的雕塑模仿。啊!可以有更好的具體說法,眾多的瀑布圍繞在同一的河床,從四面八方來的急流,洶湧而下,濺出各種不同方向的線條,與片段的流量,本來一個衝擊的力量要造成之後的方向,卻被另外其他的力道所破壞。但是最後這個河床卻只是個巨大的凹洞而已,這個凹洞將被四面八方來的急流給填滿,在那完成之後,可以看到的就是靜止不動。然而這雕塑的景象卻是模擬即將被填滿的前一刻,充滿眾多不安定的小細流,與已積聚些許的基流,把這些所碰撞在一起的壯觀,做了一個鳥瞰圖。可以從細小流量的方向,來觀看它是否將要不自量力的去阻擋那些巨大的支流,或是加入其他微小的細流,來做更大的反抗,也有可能依著最後的流量方向來決定,這某某流量到底是其他附近的阻力還是助力。 難得的觀察必須要停止,還有其他重要的事情等著完成。身體也應該感受到了轉變前的特異行動,若以好友的角度來看,應該是,變異再變異。然而這種浮現上來的意識,帶有嚴重的模糊,與混雜;這個人可以具有相當意識地了解到異常,但卻是以一種怪異的評論與跳脫,來進行描述。 這些逃離與進入,不,應該說,當眼、腳、手指不再屬於同一平面的方向時,細微的器官個體開始分裂、顫抖,在訊號交流產生錯誤後,組織便開始抖動,以自我供需。這當然是在不和諧的方面上來看這個事件,但分離後的眼,是怎麼看待斷裂中的腳、手指,這個人、這些人、這種環境、場所,卻不得而知,可以肯定的是,祂們並非以自身斷裂的角度來看待牠者,也不是從某些的至高角度來看……至高角度…… 這次是真的要進入了,充滿逃離意味的進入,也可以說是回家。 剛剛才提到斷裂,腳下的冰冷就傳上全身,造成整體的連結,冷的強度流竄了每個部位。家應該是溫暖的,那是指很多成員都在家的時候。身體早已熟悉這個環境,不需分裂各個微小個體來感知,家中的成員也被縮成一位而已。在家中就難免想到這些曾經常流動在這裡的人,每個物品似乎都已標明是屬於誰的故事,而在外出時,只有極少的機會才會聯想到這些成員。 啊!差點忘了,父親還算有時會出現的人,桌上的空酒瓶與滿滿的煙灰缸,顯示出有客人來家裡做客。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要幫他們收拾,就當作是幫父親的忙就好,希望這是最後一次的整理,在待會去完成重要的事之後,或許應該就會懷念這些排斥的感覺。 必須相信這些無止盡的陌生人出現是父親退休後的後遺症,也不能不去相信,因為常常還會在偷翻父親的抽屜中,發現一堆的調查與計畫表。這些表都是他在徵信社工作時,常常會看到的,但是他現在資料卻越做越仔細,個案的興趣、外表、運動、嗜好、家庭狀況,無一不包。父親已經被他之前的工作完全佔領他的退休生活,從以前的跟蹤、抓姦,到了退休後,還行動升級,跟個案,啊!應該要說,他感興趣的人,然而就是跟這些感興趣的個案來做更進一步的接觸與往來,甚至經常帶回家飲酒作樂。但是比較奇怪的是,他幾乎只要跟個案交往到某些程度,當他好像感覺到了某些東西之後,就把這個個案資料放進其他櫃子,並且著手寫新的個案進度。 今天應該要繼續嘗試把這些就個案整理出一個頭緒,看看父親在選擇這些個案時,有哪些共同點,但現在身體有異常的反應,必須要把之前做的整理先放在一旁。 身體撞在一大片紅的牆壁,不能這個太靠近牆壁,以免顏料會脫落,母親在家裡所留下來最多的東西,就是每一片火紅的牆壁。只要是紅,就會想起母親講的某些奇怪的話,就如同這一片紅的牆,細看有相當多分離的花瓣,就像全部凋謝脫落的花瓣全部黏在牆上,在每個堆疊的弧度中,很難找一個完整的花瓣。母親似乎刻意把這些花瓣上再加上更多的花瓣,然後充分的交雜在一起。有時候,會發現這些重疊的花瓣,在分配的層次上有不合邏輯的地方,或許這應該不是花瓣才對。 是該動手寫信的時候,雜誌的內容早已翻過數次,只是買回家,比較有佔有感而已,這本雜誌相信過不久也會是丟進資源回收桶的雜物。 一切也都就緒好了,稿紙、筆、信封袋,然而關於內容,打算寫個專題,希望能刊登在上面。寫些瑣事,應該也能合乎其他非專業性讀者的需求,那乾脆在某些段的下面加些註解,好讓雜誌編輯能了解到這些字句的好處。似乎還需要一旁求助雜誌裡的一些術語,好讓這篇專題更有說服力,但關於這些討論,不夠將現在的家中環境完整融進描述裡面,應該做到描寫筆者現在的處境才對,另外提到父親與個人疾病,或許會有更好的效果。 手在晃動了… … 已經控制不住先前的身體反應,現在演變得更為劇烈,整個身體感受到高溫的侵襲,字跡也開始潦草起來。 就在喉嚨的深處,住了一股熱流,從整體的燒燙,轉變成食道、胃的擁漲。那一股熱流,不斷的在內部流動。液體!液體!液體!只剩下火熱的液體在身體中央滾動,然後慢慢增加、緩緩上升,就像每個蠢蠢欲動的革命份子準備衝出體外,然後淹沒這個身體。 「I sleep light」 「on these shores tonight」 「I live light on these shores」 「ELEVATION… DON’T GO TO MY HEAD」 還在考慮要不要寫下一旁播放的音樂,《Elevation》,Television在1977年第一張經典之作Marquee Moon裡面的第五首,用來當作這個專題的背景音樂,這確定是沒有重大的關聯,而且跟主題一點也不符合,但是卻不可以分開這些點出輪廓的,並且已經說出具有推動力的其他微小因素,如果忽略掉這些激起情感的音樂,這篇專題可能就少了重要的靈魂。 而……若…要…慢慢地掌握……這即將滿溢的概念,這…… 熱流滿溢了,卻是濃稠的液體。直奔廁所,那些革命者終於跳出來了,嘴裡充滿著噁心,並且在這時刻,嘴、食道、胃,已變成截然不同的分裂個體,潔淨的胃排出了那熱流與液體,熱氣的剩餘留下在食道裡,並嘗試自行吸收,與推擠。恭喜家中多了許多成員,現在嘴是這家中成員裡,最令人厭惡的;吐出的液體,所造成的氣味甚至蓋過了廁所的惡臭。還不太清楚紙張是否沾有這種酸味,如果有的話,剛好也可留下某些線索,給編輯做多方揣測。 回到了客廳,喝了些水,身體又回到了整體的狀態,該繼續寫專題下去。剛剛那些都留在了房間,要再度回到二哥所留下來的房間。房間的感覺有些不同,二哥明明已經離開了家裡許久,他在出了社會後,從未回家,現在卻有某種當初離開的感覺,這種感覺應該是他自身要離開的驅力,當初他做出決定時的詭異感。 眼在注視著火紅的牆,手指也在觸摸著顏料,在二哥的回想過後,又是一陣的不舒服,腰部、手肘的關節開始疼痛,那是在幾年前的車禍後,所留下的。在這幾年來都沒有疼痛過,手肘早已經過鋼釘的接續後,便不再有刺痛感,然而現在這個人卻又吐了第二次,並且手肘被身體壓在地板上,喚醒了關節的疼痛。這次的嘔吐物,跟上次的比起來,不再那麼的濃稠,只帶有淡淡的黃色浮在水上,東一塊、西一塊,專題也是如此,在一片的沉悶當中,總有幾個刻意的扭曲是相當喜愛的。 那些淡淡的黃,噢!那些一片片的,流動,流動。緩慢地,幾個小波浪,擠弄著較遠方的黃。貓的鬍鬚頂端沾上了黏黏的玻璃管,已經變形了,由貓嘴吹出,在某處凸起,並在他處下垂。冰冷的地板稍微有點熱意了,嘴唇是這麼回答的,專題也是稍早如此的寫下;眼現在是以最平等的狀態來看待地板的,置於同一平面,他看到站滿周圍的女性引路者,不!是那些浮動在四週的美與侵略意圖驅力,裸露,並且挑逗著某些怪異的感覺,喚醒心中的小獅兒,獅兒們像是狂奔回已離去許久的草原,準備啟動身上每處的神經,開始被她物觸碰,而那些引路者總是投以最溫暖的眼神,訴說她們偉大的故事,並再重要的時刻時,小獅兒的太陽立起。那些小獅兒們的太陽,就佇立廣大的草原上,接近九十度般的垂直而上,開始發出微微的黃光。每個柱型的太陽與他們的引路者,啊!是那些舞伴,一同以奇異的棋盤狀散落在大草原上。 從那最逼近的線,與紋路,充滿誘惑的進入,走遠那些像極了雜種的城市,眼來到放射線擴展的疆域,令人相當留意的是,左和右的邊界對立,這恐怖的沉默,規劃了眼前的扇型荒土,並不只有安靜、荒涼這麼簡單,仔細一看,殘餘的武器,任意丟棄在每一處,彷彿才剛剛進行完一場戰爭,不!應該是更兒戲點才對,只是一場賽局而已。左右觀看這場似乎早已結束的遊戲…都還如此……. 螺旋!螺旋!螺旋!蜂與激烈的吶喊聲,隨之而來的環繞,暴亂,全部都在一瞬間突然形成。 一片慘寂的景象已經不在,取而代之的卻是隨著扇型區域移動的巨大螺旋,由左右兩端不斷的釋出相抗衡的蜂,慢慢逼近中央,收尋埋在地底下的器具。似乎可以看到某些披頭散髮、優雅體態的男子,進行圍繞,並且開始遊戲,與打鬥般的行動。這根本不是真實的爭鬥,不帶有任何實質上的破壞和侵略,每個退移都有如最正常不過的實際運作,他們都知道這只是儀式上的需要而已。另外可以清楚的聽見某些高亢的聲音,具有濃厚反叛意味,從一般的發聲之間,顯得特別不同;在不能從器具當中來測量之時,啊!或者是說,超出一般所能預測到的範圍時,其實也只不過是身體不適應的刺激感,所造成的暫時知覺失調,最重要的是,那些披頭散髮的幾位,本身的位置該擺在何處,已經不是相當重要,雖然他們已被擺入最令少數人所崇拜的形象!反而是在脫離常規之後,卻又再度回到熟悉的歌聲,但在那之後,便會開始厭倦,然後破壞,噢,應該是改進吧。 就讓那些再度躺下吧,前往其他…… 眼的最遠方就只剩下垂直的紅牆,有位身穿工作服的人在忙著自己的勞務,動作非常熟練,他就搬著圓木頭,堆放,不斷的堆放,在放下木頭時,還會將手劃個弧,像是指揮家一般。他真的擁有樂手看他的指揮做事,不然眼也不會走到這邊來。他就像個巨人站在面前,站在那些朝聖者的膝前,手中握有最珍貴的黃光。他細數木頭的數目,彷彿怕漏掉了些什麼的,在每階段的勞務下,總是不會遺漏預定的計畫。好奇的是,他怎麼能忍受這種看來無止盡的反覆動作,除了沒有情緒的人,與機械,再也想不到任何合理的原因。 震耳欲聾的是,那些木頭所放下來的聲響,傳遍了全部區域,若從一開始的進入,到最後的高牆,所有的區域如果真有的跳動的心臟,那麼此種震動、聲響、節奏,就是推動這些機械運作的最高驅力。這種定拍的節奏就像是,喝酒過量時,不斷感覺到心跳的聲音,也同樣在吐出任何的嘔吐物之後,明顯感覺到,身體的律動。 是該起來了,從這充滿顫慄與吸引中離開,暫時逃離,而繼續專題,但心跳聲仍然不停的在腦中敲打,不是酒精的作用,可是也無法區分在同樣的嘔吐後,所造成的空白與律動,到底在何種程度上有什麼不同。就把它簡單的稱做空白律動好了,反正每個詞句的組合,還不就是強加上去的,甚至在詞與物連結的另一個概念與其他概念之間的連結;想要達成語言上的順暢,也只需做多方解釋、渲染,或是從更方便的方法:不斷的重複使用就好,指涉自然會脫離固定的模式。 空白律動就這樣的奪走了思考,以及其他的視覺,透明墨水就直接灑在了眼上,每當眼前的事物景象顯現時,律動隨即打散了一切關注,也聽不見任何的幻覺式的巨大噪音,取而代之的是那恐怖的敲打,那隻慢慢匍匐而行的野獸。牠吃掉了任何的知覺,唯一能發現的,就是那令人顫慄的節奏,一切的知覺只能往內探測,痴呆的望著,那無所不在的震動。 空白律動吃掉了所有的知覺,但卻又激起了新的集體整合感知,在律動漸漸消失前,可以確定功能良好。 是部份的!他們集合,卻又慢慢散去…… 手肘周圍開始帶有刺刺麻麻的感覺,皮膚上也似乎不能接收到其他的摩擦及接觸,緩緩的起身,接下來又是腰部的震麻。只能倒下,直到撞擊聲響起,然後一併再度去壓那手肘才能繼續下一次的起身,但是啊…撞擊聲此起彼落,彷彿由大腦開始展開輸送訊號一般,慢慢還原其他身體部位的疼痛感。 牆流血了,在每個破碎的花瓣外緣,流下了一滴滴的瑪瑙,滑動所造成的痕跡切斷了許多相連接的花朵,破壞了花瓣的曲線,卻也穿過其他不同高度的朵紅。母親在這邊用了許多紅的顏料,看的出來有些部分是用潑灑的;大的紅,裡面畫了許多重疊的玫瑰,然後好像用了一條條的水彩顏料,擠在每個形狀之中,加強了花朵片段的輪廓,更延伸了所侷限的形狀;小的紅,花瓣就像顏料在畫紙上暈開,形狀卻硬是要畫成紅朵般,怪異的外觀乍看之下像許多嬰兒的手掌重疊在一起。 牆流血了,也出現了裂痕,在接近垂直的分裂中,產生了樹狀的分支,每個分支刺在不同的雲型上面,一旁詭異的線條也造成了怪異的結合。應該是天梯吧,每個線條、每個弧形,都變成了各式不同的階梯,在攀爬上行後,將會落在幾個重疊的雲紅,而那些紅同時也是其他的中繼站,朝上進入,或是,向下離去。 牆的中央擁有最大的破裂,暗紅色向平面四方擴散突刺,直接粉碎了周圍的輪廓;暗紅色所集中的,是那漸漸的黑,還有那微微的黃光,超越了紅牆的平面,帶著往前刺來的放射,然而… 「我……」 我感受到完成。 我直覺發現到另一階段的開始。 我的紅牆,母親的牆,她曾說,她是我最早所排斥的人。 我又聽到,她還說,在那之後,卻緊緊的不肯離開。 我卻只能等待我的時間慢慢剝離我的母親。她說,等待第二次賤斥來臨。 我的母親,他走的早,等不到那第二次來臨,只留下我慢慢變化。 我倒在客廳,是從房間爬了出來的,我的身體剩下些許的疼痛感,但還能勉強站起來。我的眼前,滿滿的紅,以及許多混亂的黑色線條,要拼湊這些形狀,還更需要一些在夜深人靜時,才會出現的怪異想像力。 我的傷口有點癢,在縫合過後,與那些斷裂的關節,內外一併作用。我的皮膚還留下了更多我的感覺,我用手掌握住接縫處,我感受到密合,與父親所熱愛的溫度。我可以感受到我的身體慢慢回覆正常狀態,傷口在縫合後,當然會稍微的癢。重要的是,我可以更完整的感覺到身體的一致性,彷彿每個我作用在每個器官上面,以及每個外緣的材質,並且整體的貫穿在一起。 我的眼、我的手指、我的腳、我的背、我的紅、我的濕潤、我的冰冷、我的黏液,不斷刺激著我,刺激著我整體的感覺,我在每一處的知覺,也都稍微的作出點回應。許多的回應是屬於我身體機能的部分,就像沒有思考的機器一般,但仍然還有更高的行動必須被提醒,由現成獲得的知覺,轉化成其他行動的延伸依據。 我已完成了專題,是該進行下一階段的行動。 我背叛了我的身體,甚至是一些瑣碎的想法。 我只不過是個失敗的哲學系學生,我還能夠做些什麼呢? 我不能如此鄙視我自己,尼采說,以自己為恥的人,其實滿足於自鄙的自己。 我在生命週期當中,已經無法回頭了,同樣也在自鄙與道路方向上。 「我……我……」 我開始結巴了。 我還記得普魯斯特說過什麼外國語之類的。 我並沒有在本國的語言中成為異鄉人。 我卻再自我的異語言中,成為開始兒語的本國人。 我在專題中的努力已經失敗了,我仍然找不到純淨的自我獨白語言,尤其是在要寫完這種專題前,我不斷的質疑我的扭曲,我不敢去看其他在雜誌中的專題,我怕我會修改我的專題,我甚至到後來發現我完全選錯了主題,我會盡量去符合你們的要求,我不是那些自以為要活出自我的人,他們那些人根本不知道,他們只是在完成某些做作的理想而已,他們根本無法脫離其他人的範圍,他們本身就跟理想相牴觸,他們只是在進行造反而已!他們稱你們為宰制者,以及任何的恐怖意象,但他們一點也不明白,他們本身也將成為這種必然形式,只是先後順序而已,後到者不知道在喧鬧些什麼。然而他們根本無法了解這些建制的重要性,與合法性,以及演進,對吧!就讓他們的反對去尋找他們的稀少子民與女人吧!他們根本不了解,他們的交媾將會有五成以上的畸形子女。 我當然也是其他的子民,但是我還是希望帶著這些特異性,灌溉我將去朝聖的,應該說,期待祂們能擷取一些好用的元素,然後也一併帶走更多子民, 你的僕人敬上 哈! 我背叛了我的身體,在任何意義上,我應該先處理身體上的適時反應,但我沒有,我必須先離開,如同二哥暫時離開了這個家一般。我還有其他的事情必須完成,以進行我專題的最後階段。 我回到了二哥的房間,我很慶幸在身體上並沒有什麼劇烈的疼痛感,我的身體也開始覺得暖了起來,不再冰冷。我收拾好書桌上凌亂的文具,以及濕濕黏黏的紙張,還帶有某些熟悉的臭味。我將紙張收好放進信封帶裡,確認沒有任何的遺漏,緩緩的黏合封口。我的衣服有著濃厚的臭味,之前所嘔吐出來的黏液沾滿了衣服,我沒有其他時間去換其他衣服,以及洗澡。我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把我的專題給寄出去。 我要出門了。家裡的燈光好像從來都不曾好好的亮過,這陣子都是這樣子閃爍不定、忽暗忽明,是壞了沒錯,而這樣的燈光似乎很適合四周的紅牆,更適合這屋子在大厦的位置,是那麼的微弱,燈光隨時都會熄滅,而不會被發覺,也不會從遠處發現這個格子呢布,漏掉了某個色彩的線條。我要離開了,離開這充滿怪味道的家,牆上的顏料似乎永遠乾不掉,我每天都能聞道顏料的臭味、擺在客廳的酒罐子所發出的酒味,以及揮之不去的煙味。我要走遠這即將漲潮的海邊,我今天已經被淹沒了一次,只留下了一灘尚未退離的黏稠液體。要趁著我的身體還正常的時候,趕快離開這裡。 我痛恨這個大門,是這麼的笨重,及難以開啟,我的虛弱就快不及這個大門,我的力氣早在嘔吐過後,就快用盡。我慢慢的推開大門,發出了一陣陣的尖銳聲。要掌握門的聲音,要訣在於,在推開時,必須抓緊門把,往上提,接著一邊推開。活該,我是用身體推,那尖叫聲迴盪在十一樓,我關上了門,沒聽到任何細微的抱怨聲,與其它的甩門聲,和破口大罵…… 有台電梯已經在十樓停止,箭頭是往下,我接著也按了下,另外的電梯開了門。 我好狼狽。 我在電梯的三面鏡子裡,不像平常的我,我笑了,狼狽的笑了出來,忍不住在鏡子前的我。臉上有幾塊,很明顯的亮了起來,還沒有乾掉。頭髮還濕濕的,被日光燈照的有點發亮,襯托我的臉、我的外套,金屬釦上的亮光。我看見了亮光在每面鏡子上重複,我把玩著金屬扣,小幅度的任意移動光線,把光線對到我的臉、我的頭髮上。我笑的更開心了。有時候光線還會有劇烈的震動,整個電梯裡,此刻充滿了照射,我可以感受到每個光線的交錯,整個電梯在發光!不需擔心外頭的急速下降,以及屋子的爬升。 我的光芒在這裡突然黯淡…光線四散 身後是一大片的漆黑大理石,光線就是像被吸近它的黑洞,不再做任何的折射。 「要去運動啊?」 「嗯,沒辦法,老了啊,要顧身體。」 「呵,不老不老,你看我這把年紀,還不是很有精神。」 「呵,你身體照顧的不錯。」 「哪有,菸酒樣樣都來,身體一樣很好。」 「呵,每個人體質都不太一樣。」 「不會,不會,我跟你講太在意…」 「呵,先這樣啦,我等下還要作其他事。」 「唉啊!好吧,外出小心啦。」 「嗯。」 我還在觀察鏡子裡面的漆黑大理石牆,雖然其他外散的光線跑到別處,我身體的輪廓還是相當清楚,而且在照鏡子時,遠距離跟近距離的感覺差很多,某些部位不是放大,遠看就縮小了,相反的,近看小的部分,拉開距離就變大了。我從鏡子看出去,若仔細看著那黑牆,我整個身體就都被扭曲了,光線的外散,把我身體的各部分都拉了出去,而那黑也更黑,偶而會有幾顆星星在發亮,或是突然顯現,某些銀河。 他是站著的,眼神往大廈外面望去,背對著我。那骨瘦如柴的他,是個十足的老煙槍,幾乎每次看到都是手裡拿隻煙。我真懷疑,難道大家都不會做些反應嗎?反正可能這個老頭也沒拿多少錢吧。 我加快了腳步。 他迅速轉身了過來,好像遇見自己的朋友似的。 我對他點了頭,很本能反應所做出來的動作,總是在許多動作後,才會想到這些動作好像不合宜。有時候,碰到長輩問完話,還會不由自主的後退幾步,然後突然發覺不對,又很奇怪的向前站了幾步,當然很莫名其妙,他們的臉上都是這麼寫著。 他的嘴角原本是上揚的,結果看了我一眼,又把眼神往其他方向望去。 我走了出去。 太陽已經開始變得溫暖起來,在這個假日,這種時間出去,溫度似乎剛剛好。我可以感受到被太陽所圍繞的幸福感,一雙大手擁我入懷,在我身上每一小塊的黏濕,就這樣的被安撫著,慢慢抽離他們的苦悶與痛楚,以及特異的滑稠。我能感受到,我每一吋皮膚,把他們嘴給張的大大的,吸取營養的食物,籠罩在愉悅的暖和中。 黃光不再是那麼的刺眼,而是濃濃的黃!不帶有任何一絲的排斥與空無感,反而我投射以熱切的眼神,張開雙手,好讓那黃完整的接受我;以及那滿佈天空的雲,有時,一柱一柱的黃條,就這樣的照下,彷彿有女神引領每個太陽柱往下投射,帶有六七十度的夾角,環繞於太陽朵的附近,就像變形的羅馬神殿一般。而在黃光中心周圍所靠近的雲,也都被染成黃白色的朵狀,好像我身上的黏稠,都跑到天空中的朵朵,如同一塊一塊的濃稠黃白色。 「我……」 我走到了郵筒前,手中拿著早已準備好的信。 我用雙手把信慢慢的滑入,希望它能優雅的掉下。 咚的一聲,我聽到了。 我也聽見一旁在兒語的幼童,坐著推車經過。 「……」 我站在樹蔭下,我望著那一整排的行道樹。 我就痴呆的驚嘆那漂亮的重疊,以及排序。 「……」 樹在晃動了,我沒有感受風的襲來。 我嘗試舉起雙手,想發現那些移動中的氣流。 我卻看到手在抖動中。 但我仍然不敢相信,我把信寄出去了,用著我那尚未肥大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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