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詩組 佳作
  • 適用身份:李俊東〈長江萬里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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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年你唱著:「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時 烈火燒殺的郊原祭台上 有無數熔解的兵器與農具 穆魯烏蘇河與楚瑪爾河 張著一張張辛勤的嘴,奮力禱告 縱走著一具具陶泥塑成的無助身軀 用悲傷四處屠殺民族的浪漫 在山顛的青城, 道家稱此為神仙的都會, 傳說黃帝曾問道於此。 (江水隆隆,百思不懈。) 大江東去,千古魚貫著記憶的創傷 在體內急倏地呼吸奔竄 諸葛孔明擺上八陣圖於白帝城下 咫尺遙喊 把長江稟奏咸一卷噙淚的出師表 一遍又一遍地複習忠誠,以肉身落款 憂患的臣子啊,誰看見了 群山固守著一個虛無的希望 而懦弱的無知的狂妄的我的王 何時從中國陋習的寶座上撤下 世襲的江山一陣痙攣 四方引頸的百姓,何時 合力打翻歷史的鉛字盤 開始動身排印屬於自己的篇章? 2‧ 「日日思君不見君, 共飲長江水。」 彷彿是絕唱前生命對生命的呼喊, 灩澦堆朗讀著一本本體例乖謬的辭書 萬仞山壁也是不言不語的觀世音 猿啼挖掘出陣陣失蹤的回聲 雲層一路從山上顛簸下來 我在諸葛孔明率師所到的蜀國 黃陵廟前祭拜大禹。 (江水轟轟,憂心忡忡。) 我可以感覺到你不安的心跳 跟著你的血脈一起顫動。 在你皺褶崩疊的骨骼上牽動關節 也許是巖頂禪寺的梵唱 巫山十二峰被刀削鋸成一部水經注的片斷 追獸的獵人瘋狂地追逐一隻睡醒的太陽。 蘇軾李白難馴的詩句騷動著 江水翻騰的浪潮撕開兩岸, 瞿塘峽巫峽西陵峽讓你脹滿了兩頰 因為愧對歷史而心中鬱積塊壘, 你將於大壩啟用時仆倒在經濟掛帥的血泊 深沈地寄身在時間的激情 一種不斷進行的 合法的殺戮遊戲。 3‧ 「此水何時休,此恨何時已, 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邊吟詩邊路過一片肥美的水鄉, 洞庭湖鄱陽湖大湖在暴雨中成長。 無產階級負責鼓躁吶喊 長江,讓歷史這條又臭又長的裹腳布 壓著你漸漸地腐臭了 他們飢餓,他們貧窮 曾經相互詆毀、污衊的病態主義讓 曾經童年的往事變為成年後仍未平反的 姑息夢魘 脫掉中國社會舊袍 穿起資本新衣的你 究竟要往哪裏去? 久旱的抑鬱和長飢的憤懣 諷刺著成群結隊的觀光客 (江水滔滔,只等明朝。) 傷口在一瞬間撞裂開來 深切拉成一道長長的峽谷裂縫 一條無邊無際的臭水溝。垃圾堆。葬屍場 政治一遍遍地教導群眾如何鬥爭 但孩子卻童真地對著我微笑 是誰說: 「所有的英雄都曾經是叛徒, 所有的革命者都曾是反革命的先鋒。」 而所有的恨。也曾經是愛─ 4‧ 我們相約共飲江水時,互念對方 即便是長江萬里之遠。 發源,自心中無極的版圖 青海巴顏喀喇山南麓的第一句沸騰 蜿蜒在劣毒旱害蔓延的中國土地 歷史遺棄了遠古的天空之後 戰死的雄魄在沙場上站立成碑石, 一個個呼喊的母親熾熱的熾熱的浪滴下 終於浸溺咸亙古奔躍不絕的理由。 在所有苦難的饑餓盲瞳裏泅泳, 砲火狂燒的殘頁,那一刻 驚懼的屍首等待腐敗, 單色的靈魂決定流亡, 阿波羅手執烈焰的火球 錯愕地道晚安 狂歡的神祇未見廣大信徒的其實夢魘 只俯視如煙花銀火的節慶亮光。 光明擱淺在更光明的黑暗 在反覆受傷痊癒的磨難下 長江,豈僅是中國胸前─ 一條藍色的止血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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