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坐在一缸滾燙的洗澡水中,直盯著在牆角邊悄悄叢生的青苔,我突然被一陣發疼的暈眩纏繞。我趕緊將熱水往身上一倒,浴巾一裹便出了浴室。看著浴室冒出的柔軟蒸汽不斷在天花板上氤氳成一片又一片淡薄的青苔,我這才想起,回家到現在,我都還沒有打開除濕機。
這個屋子裡只有我一個人,屋子也老老舊舊的,四處都是灰塵和苔蘚。幾個月前,因為要上大學的關係而搬進來時,我特地將幾個自己會用到的區域好好整理了一番,其他區域就這樣直接置放,讓一層又一層的苔蘚和灰塵交互疊錯成更多的潮溼。
幾年前,我和父母也曾在這裡住過。那時候母親還是個漂亮過人的美女,自從我出生便辭去工作回家照顧我的她,就如同這城市的苔蘚給人的感覺一般,柔順且滑嫩。
而明明是她兒子的我,卻只是個長相平凡,腦子也不甚好的普通人罷了。說是要離開他們現在所住的地方來就讀大學,倒不如說也只是毫無用處,而被志願排序所隨意抽中的亂數罷了。又或者說,是不敢每天面對母親?過去就像青苔般柔順的她,現在卻在幾年前因為苔蘚在她身上蔓延,真的成為了苔蘚。全身上下、指尖指縫都生著一層厚厚的苔,是一個活脫脫的人形蘚,就連那白皙的身軀也無法被窺見。
現在想起來,搬離這個地方也就是因為母親的緣故。我想,是想要遠離這個充滿了青苔的城市,然後期待情況好轉吧。但是,我無法相信這樣的想法,那並不是什麼病,只不過像是一種奇特的標誌。在這城市中,不少人身上都有著那樣的苔,於是大家都用雨衣、雨鞋的東西將自己罩起來。就連身上沒有苔蘚的人,也怕被人一眼認出,而一齊穿上了雨衣和雨鞋。
不過,從我小的時候開始,這就是個幾乎一年到頭都在被雨水澆灌的城市,所以其實穿戴雨具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隔天早上,我關掉了一整個晚上都嗡嗡運轉的除濕機,隨意地將雨衣套上,直直地走向大學。明明是歌詠青春的大學,在這城市中,每個人卻依舊套著雨衣,將全身上下用各種五顏六色給包緊,宛若雨天時水溝閘口所積攢的機油水坑。隨著裡面身軀的動作,身體和雨衣都一個一個地親熱摩挲出塑膠質地的雨水氣味。
課堂很快就結束了,稀稀落落走出教室的雨鞋們都在地上踏出一只又一只的濕腳印,將牠們隨地放養,在除濕機力所不及的角落,鮮活出一叢叢的青苔。
略微瞥了一眼,我走出學校,進入雨水的範圍。我將雨衣帽沿再向前拉一點,蜷縮著微冷的身軀。
原本還想乘上公車四處看看,但當我看到那輕輕劃過公車玻璃的水珠,我卻不由得興起了一種如同白日夢般的異想──感覺這城市都一直被包覆在這層膜當中吧?和這些被閉鎖在裡面的濕氣與苔一起。
那為什麼明明早已離開城市的母親,卻依舊和這異癘的潮濕與苔蘚相互聯繫著? 還記得小時候,母親曾買給我一小缸圓球狀的球藻模型。這是在這個城市特有的產品,是拿來銷售給外地遊客的。將流經城市溪流裡的藻類用手小心掘起,並裝入一個一個的玻璃瓶罐,包裝後放在架上出售。在滿街儘是雨具行走、青苔於壁上蔓延的城市,這或許可以算是格外精緻的商品。
可是,眼前的這個似乎並不是什麼從商店裡買來的東西。現在想起來,大概是母親自己做的。裡面掛的球藻有些缺角,水似乎是直接從溪裡撈來的,水質並不澄澈,而且在河水映襯之下,還隱約能看到那透明的缸壁上附著一些沒清乾淨的綠蘚。
「裡面綠色的是什麼?」我發問。
「是球藻喔。」
「不是啦,我是說邊邊薄薄的那個綠色的東西,它長得好像毛喔!」
我用發夢似的眼光直盯著它,感覺這球藻展示缸就是由母親所產下的,我精緻的另一個分身。
還記得當時,母親並未回應我稚拙的言語和閃爍的眼光,只是面不改色地看著我,並悄悄地用手掩住了肚臍下方的鼠蹊部。
後來,晚上母親帶我洗澡時,在氣水蒸騰的水銀鏡面上,我隱約可以經由反射而看見,在一頭有點接近墨綠、垂落在膝頭上黑髮的深處,母親有意無意地夾緊了她裸露的一雙大腿,那模樣就彷彿是害怕被人給看到什麼似的。
因為呆滯而錯過公車的我,放棄了搭公車的想法。我重新整了整在雨衣中即將滑落的書包,在水坑上用腳刻意吵雜出微弱的啪搭啪搭,跟泠泠大雨的巨大水聲一齊緩步回我的住所。
一進門,脫下身上的雨衣雨鞋後,我便順手開啟除濕機,屋內的濕一點一點地被榨乾、啃食,我想,大概再一小時左右,他們在房屋四處所肆虐過的痕跡就會完全淡去、消失到幾乎無法辨識。
可是,那些已經生長出來的苔,卻不可能枯萎。我總覺得,它們已經在牆內扎實了根,只要空氣一乾燥,便肆無忌憚地汲取牆中的水份,貪得無厭地補充生存需求。
我決定不去管它們,只要還沒蔓延到我所使用的空間,那就一點都沒有關係。更何況,要清除這些青苔,也是需要耗費一筆不小的金錢來購買苔蘚專用清潔劑和刮子。雖然這麼說,但有些地方的青苔卻是無法被清除的,例如肉身上長出的青苔,又或者說是某些令人百思不解的場所。
偶爾可以在街上看到,清潔隊員在某個小巷中使勁地用刷子刷著,清潔劑也噴到泡沫滿溢,卻始終無法將那些區域的青苔給剷除,就連直接將混凝土給挖下,青苔也會在枯死之後,重新在同一處再生。
這始終沒有人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在書桌前無神地點擊著電腦滑鼠,一頁一頁漫無目的地看著有關苔蘚的資料,我突然想起,以前那個球藻展示缸是不是沒有一起搬去新的住處,還放在這個家裡的某處呢?
突然興起了一股想要找回它的慾望,我闔上筆記型電腦,站起身來,將房間全都翻了一遍,接著再用視線與手腳掃過每個我所清理過的區域,卻依然一無所獲。
是在其它的地方嘛……
我喃喃。
看向那些久未整理的空間,我不悅地踹了一下地板。
因為不想花錢去買專門的清除劑,上次使用時也已經把存貨用完了,我決定直接走進這些尚未被我整理過的地方。赤腳踏進被灰塵和青苔給包覆的地板,立刻在上方輕易留下一行腳印的隊伍。腳底板傳來一陣冰冷的柔軟觸感,感覺就像溫度早已被掠奪殆盡,但確實存在於這裡的奇特動物。
我突然感覺到,其實這個家已經死了,只是我一直都沒有察覺到這件事。
繼續向內踏,這些沒有清過的區域包括父母以前的房間、房間裡的浴室還有空出來作為餐廳的狹小空間。我直接跳過了空無一物的餐廳,緩緩地經由軟爛的地面繞進父母的房間。
父母的房間也沒有留下什麼,除了以前他們兩人用到的大床,也只剩下一些無用的擺飾物和略微腐朽的木製拉櫃。在這房間中,我床底深處找到一張充滿灰塵的、母親和父親結婚前不久的照片。
照片中,有著三個人,兩男一女,以流經城市的溪為背景,父親和母親幸福地勾著手,而一旁,不認識的男人用一支手勾著爸爸的脖子,似乎是他的好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雖然並不明顯,但那男人的另一隻手,剛好輕觸著母親那被黃色雨衣給覆蓋的腰上。
還真是一張奇怪的相片。我腦中閃過這樣的想法,然後便隨手將它扔在地板上。
這樣的話,就只有小時候和母親洗澡時使用的附設浴室有可能吧?我自暴自棄地想著。
推開浴室的門,投入視野的便是一瓶瓶雜亂無章地在青苔上平躺的各式灌洗用品。我任意將這些瓶瓶罐罐給踢到一旁,也沒有多瞥一眼,只是望向灰塵滿佈的鏡子,透過反射,我可以看見右後方的牆角處生了一叢異常茂密的鮮豔青苔,被圍繞在中間的,是一顆圓球狀的隆起。
是球藻展示缸,我直覺地想。
我轉過身來,試著用手撥去表面的青苔,但卻只能撥下小小的一塊,其它部分被撥去之後,都在數秒內如青春痘被擠破般,被擠壓似地竄了出來。
從那撥下的一小部分,我可以窺見裡面那已然髒污不堪的玻璃弧面,還有內部鮮活著的、如膜一般的綠蘚。
試著用手將它拔出,但那些綠蘚就如同動物一般,將展示缸給抱緊、纏繞,我完全無法將其剝離那艷麗的綠,就算先剝除表面的青苔,它們也會以迅捷的速度再次竄出,鉤住缸緣不放。
這就是那種沒辦法被清掉的苔蘚?那這樣就算買專用清除劑也沒有用了吧。我微微嘆了口氣。
我不由得想起,小時候,母親和我一起清理屋子時,那彷彿要遮斷嗅覺似的清潔的味道。那時,屋子就如同老人一般,壁上與天花板生出一片一片薄薄的、羞怯的老人斑。
母親笑笑地,左手握清除劑的噴霧器,右手握著刮子,對一塊又一塊盤據牆上以久的青苔展開了趕盡殺絕。清除完後,她便安靜地用漂白水沖刷方才刮除過青苔的地方。青苔清除劑和漂白水的氣味在鼻腔內交媾,誕生出一種全然不同的氣息,讓我不由得暈眩。
母親見我搖搖晃晃的樣子,停下了手邊的工作,將我扶到一旁沒有藥劑的地方稍作休息。那抓住我的手帶點綠色泡沫,泡沫的綠悄悄攀上我的手臂,感覺就像被寄生了,有種略微刺痛的扎入感。
「可以幫我拿一下中和劑嗎?手被泡沫沾到了。」
我對母親說。
「……好!對、對不起,我馬上去拿。」
母親慌張應答之後,便恍如夢中驚醒一般,趕緊站起身,跑去拿取中和的藥劑。
母親回來之後,立刻倒了一些中和劑在我的手臂上,但奇特的是,中和劑就如同流過滑膩膜層一般,什麼藥劑都沒有中和便滴落在地,毫無用處。
我看向母親的眼,感覺在她的瞳孔深處,我的身影還有她的手指就像這中和劑和泡沫一般,完全無法相容。
「這中和劑壞掉了啊。」母親感慨地說。
看著浴室角落那閃耀著淡芒的青苔,我呆滯了一會兒後,便抱持著「多少會有點抑制的效果」的想法,還是決定去買清除劑和刮子。翌日,待大學最後一堂課結束後,我便帶了足夠的錢,去公賣局把清除劑和刮子給買了回來。
但果然還是不出所料,不管噴了再多的清除劑,刷子和刮子一齊並用,都始終無法敵過如同爛瘡般生長快速而且韌性極強的苔蘚。
還真是沒有辦法拿出展示缸啊……我不由得一個人感慨了起來。
在嘗試無效的一個禮拜後,母親無預警地撥了一通電話給我。
「喂,最近還好嘛?大學過的怎樣?」
若不是依照語調,我真無法認出這聲音的主人是母親。
「大學那邊還可以,倒是家裡的青苔實在是很難清理,有些就連清除劑也拿它們沒輒。」
「可能是因為她長了太多苔蘚快要壞了吧?真是對不起。」
我本來想跟母親抱怨幾聲,但不知為何,緊貼著電話,我卻怔忡失去了言語。
「啊,忘記跟你說。最近我住到醫院去了,病情好像有點惡化,說要先觀察一陣子。」沉默了一會兒,母親突然向我開口。
「那……」我是不是該回去呢?心裡如此想著,但我卻沒有把握能夠好好面對幾乎已經成為青苔的母親。
但在我說出來以前,母親便打斷了我的話,說:「唉,對不起啊。不過,我目前沒什麼大問題。好好顧好自己,至於房子的話,就先擺著吧。雖然,她也差不多該壞了。」
「嗯,好。」
後來又稍微聊了一會兒,才掛斷電話。
電話掛斷之後,我沒來由地望向父母房間附設的浴室,直直地站在原地呆滯了好一陣子。
之後,腦海中便時常出現我們正在搬家時,母親和另外一人所通的電話。那時候的母親雖然已經全身都長滿了蘚,但僅止於表面薄薄的一層,她依舊能夠如正常人一般活動身軀,感覺像是一盆能夠移動的、並不精美的盆栽。
那天,我一從中學放學回家,便看到她將手機貼附在如同葉片的耳瓣旁,如同植物行光合作用似地和另外一頭交談著。
「對不起,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我也不想離開,但你也知道,我的身體已經……」 又頓了一會兒,母親的臉突然從憤慨轉變成了滄桑,悄聲說:「或許是因為我對自己感到羞愧……你不懂嗎?那時在浴室的事,大概就是我變成這樣的原因吧。」
母親突然像是失去了力量一般,直接滑坐在沙發上,背部摩擦沙發時,苔蘚被磨掉了些許,但又立刻竄出,回復到原樣。
「不清楚,其實啊,我從來都不敢去實際確認這件事情。不管是哪來的種,我都一點也不想知道。」
後面,我也不清楚母親到底在講什麼,又或是到底在和誰講話。那時的我,或許早已開始懼怕母親了。母親不再是那個長髮披肩,如同這城市的青苔般柔順滑嫩的漂亮女子,自從她漸漸幻化成青苔,我便一直害怕,害怕我似乎也會從身上的哪裡開始長出遍佈母親身上那種鮮豔的綠色青苔。
不久後,我們便搬離了這座城市。而我也只是在另一城市的高中放學後,時而打混時而讀書到很晚才回家。我想,或許我只是害怕回到家中,要和這樣的母親相處吧。
後來,我決定不再思考要如何把球藻展示缸給拿出那片活生生的綠蘚,我將父母以前房間的房門鎖上,就這樣放任裡面快速老化。我想,那充滿濕酸氣味的房間和浴室,應該早已被青苔給完全包裹。不論是床、拉櫃或是老舊擺設品,都披上了一襲柔順滑嫩的綠茵,就如同緊縮的這個青苔城市,自己繁衍成一個生機盎然的小型展示缸。
後來,我試圖忘記這個家有過那樣的房間,或是我曾經有過球藻展示缸這件事情。但是,每當我蹲坐在浴缸中,看著牆上流出蒸騰熱液時,我總會不禁想起,浴室角落那彷彿有生命一般的苔。
還記得有一次,我和母親正一起站在淋浴間裡,我背對著她,讓母親沖去我頭上的泡沫,周圍濕氣蒸騰,彷彿身處五里霧之中似的什麼都看不清楚。
但是,我卻可以隱約地看見,媽媽的肚臍底下,跟浴室的角落有著同樣的色彩。
「媽媽?」我雙手摀著眼睛小聲地叫喚。
嗯,怎麼了?彷彿是這樣問我般,媽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為什麼媽媽肚臍下面和浴室角落長著一樣的東西?為什麼我沒有呢?」
母親聽到我的疑問後,原本放在我頭上的手滑了下來。正當我想轉頭過去直接詢問時,外面的電話卻突然叮零叮零地響起,母親像嚇了一跳似地碰通一聲摔倒在地,我卻無法反應地站在摔倒的母親旁。
「對不起,可能是因為,媽媽怕被爸爸和你發現,所以怕到連身體都綠了吧。」
媽媽趕緊站起身來,也不管蓮蓬頭依舊沖著水,隨便留下了一句話,便趕緊走到淋浴間外。
在水氣肆虐的浴室中獨自佇立了幾秒後,我突然可以穿過層層迷霧看見,牆角邊的青苔正以小小的幅度興奮地顫抖了起來,然後又隨著電話聲響的消失,悄悄地停下了動作。
三個月後,母親又撥了通電話過來。
似乎,是凌晨三四點,一個少見的、沒有雨水的夜晚。
明明就沒有設定任何的鈴聲,但我卻被那細微的震動聲給驚醒,醒來只見,手機在一旁的桌上,靜靜地,奏出了毫無噪音的沉寂震動。
看著手機螢幕上顯示的母親的名字,不知道為什麼,心突然在胸口下漸漸顫抖起來,我懼怕地按下了通話鍵。
「喂,媽……」 我靜靜地等了幾分鐘,但手機的另一邊卻仍是沉寂。就像是什麼東西消失了似的。
就像是自己的心中倏忽住進了苔蘚。
我扔掉了手機,在一片黑暗中急忙從抽屜中摸出父母房門的鑰匙,還好幾次不小心踢到桌腳。抱著腳呻吟了幾秒,我便大步跨向他們的房間,急促地打開房門。
一開門,嗅入裡面濃郁的濕氣,我動作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裡面什麼都無法看見,被苔蘚柔軟地包裹了起來,就連電燈開關都無法觸及。
我一步步踏在柔軟的,如同肉體觸感的冰冷苔蘚上,每踩一腳,腳底就黏膩到難以繼續前進。感覺這房間就如同青苔的沼澤一般,要將我纏繞吸吮、皮骨不剩地吞食殆盡。
行走過一片如同胃腸般漆黑且濕潤滑膩的地板,我來到附設浴室的門前,然後直接打開了掩住的附設浴室的房門。
房門一開,或許是因為浴室的窗仍未被苔蘚爬滿吧。一道細微的銀白色的光就這樣從苔蘚間的各個小孔直穿而入,破碎地打在角落那片怪異的綠蘚和其中包覆的球藻展示缸上。
我不由自主地將手朝那片被照射成盈盈光芒的綠色青苔伸出,但就在我即將觸碰到的剎那,那綠苔就如同耗盡僅剩的生命似地,用力捏碎了其中的球藻和透明的展示缸,然後,迅速地枯萎垂倒在那些被擱置的盥洗品之間。
我因此在原地呆滯了好一會兒,靜靜地看著那些在周遭鮮綠絨毯上迸裂四散的玻璃碎片和綠藻碎沫。我頓時感到胸口撓癢難耐,扯開上衣一看,心窩上竟蜷盤著細細的、油綠的絨毛。
在夜色與月光的撒落之下,我胸口的蘚和地上的玻璃碎片們都接二連三地開始閃爍,濕潤出已然壞去的、無法回溯修復的透明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