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組 佳作
- 適用身份:張曉頤〈獨白〉
- 最後修訂日期:
他殺了她。
他終其一生地贖罪。
然而,由始至終,她什麼也不知情。
「昨天,我又夢到她死了。
她死了嗎?
她的死,是一種預謀。可是,她真的知道自己死了嗎?
她不知道,世界已經結束了。」
他喃喃說著。
跪在她的床前。
(那是他私密的聖壇。)
執起她冰冷的手。
(擘餅、交接。)
「就好像妳永遠不會知道,我將永遠為妳贖罪。我很痛苦,同時,我又很幸福。因為,妳已經是我的神了。」
望著她,淚光泛現。
她閉著雙眼,蒼白沈寂。
世紀末的混沌無知。
她沒有死。
但是,他殺了她。
或許,他殺了她,反而給了她永生?
宇無知的人哪!你所種的,若不死就不能生。……」
「或許,妳要間我怎麼贖罪,我會永遠揹負我的罪,永遠為妳贖罪下去,雖然,妳的上帝說人的罪已經被買贖了,但是,對我而言,惟有揹負我的罪,我才能得到救贖;惟有在這種痛苦中,我才是幸福的。」
贖罪,是世界延續的方式。
他笑了。
她什麼也不知情。冰冷的唇,緊閉的雙眼,蒼白沈寂的一張素顏。
素豔流轉,顏如舜華。她不是她,他也不是他。
她是他的神祇。
他是她的信徒。
他們一起超越生命的範疇。
或許,這正是他所選擇的存在方式,正如克魯東所說:「存在乃是完美無缺的」。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能夠將他顛覆。
包括他自己。
包括她。
「妳知道的,我的世界原本脆弱得不堪一擊,不斷地遭到顛覆,不斷地重新建設,顛覆、重建、顛覆、重建……到最後,可能破壞得什麼也不剩。」
盯著她。
她是他的神祇。
她什麼也不是。
「幸好我還有妳。妳知道嗎?沒有妳,我就一無所有;有了妳,我就一無所缺。我說過,妳已經是我的神了。」
俯下身,輕輕地吻了她。
快樂地歎口氣。
總之,他是一無所缺了。
即便是一無所獲。
他深愛她,如同信徒們熱愛他們的上帝。
上帝,她所信奉的真理絕對論。在真理的統攝裡,意志之於表象,唯心之於唯物,永遠是相對的存在。
一切都是透過一個絕緣的意識在運作。
包括一切的絕緣體。
也包括上帝。
(他的聖壇是私密的啊……)
他所擁有的是一個完完整整的世界。曾經聽她唸過聖經中的句子:
「因這十字架,就我而論,世界已經釘在十字架;就世界而論,我已經釘在十字架。」
他為她揹起了十字架。
他不惜釘死整個世界。如今,他是個最忠烈的信徒了,他是如此堅定於她,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記憶中的黑暗權勢,已經釘死在背後,從此以後,再也統治不了他。
淒然而笑。
「沒有人能像我這般地愛妳,當我愛上妳的時候,我是已經孤注一擲了!那些支離破碎的部份,我已經將它們釘死了,我要給妳的是一種永遠最完整、沒有人可以分割的生命!」
擁她入懷,眼底的淚光一閃而逝。
一如她胸前永恆的十字架。
擁著她寒涼單薄的身軀,他所擁有的是溫暖豐盈的幸福。這是屬於他們的永生,他與她一同超越生命的範疇。
他殺了她。
他終其一生地贖罪。
「昨天,我又夢到她了……」
「昨天,你又夢到她了?」他沈默。「還是那樣望著你微笑?」他點頭。「你仍然認為那是一種預謀?」他沒說話。世界已經結束了。「這一次,你說話了嗎?」搖頭,說不出話。
她注視著他。
「或許,你只是來不及說話,你來不及說話,又忘不了她,因為那是她的預謀,你注定了黑暗。而我,也在她的預謀中嗎?」
歎口氣。她默然了。十字架的光芒一閃而逝。彷彿又看到那純真燦爛的笑容。轉瞬即逝。
「或許,是我使那個黑暗再度地擴大。」美麗渙散地一笑。
她輕輕地走開了。
默立。他什麼也來不及說。
似乎永遠就只能如此。
即使夢中,他也只能維持默立的姿態。被動也好,無情也好,他是說不出話了。
他沈默地望著她。
「你的幸福是我惟一的希望。」她對他微笑。
深邃恍惚。
是另一個她?
許多事他不明白,卻總來不及多說。她為他綻放純真燦爛的笑容,心無城府地告訴他,她為他而活,她很快樂。
他卻看見她眼底的疲憊。漸行離散。
分明是她結束了世界,卻又覺得是他早一步地發現了她的預謀。他沈默地窺探她進行著預謀,她只得藏匿於他看不見的透明地帶。
她的預謀,在於世界的憑藉。弔詭的成分,隱匿著無所不在。
於是,他開始會夢見她。
之後,他便收到她的絕筆書。沈默之間,一切彷彿未曾改變過。
他甚至來不及死去。
她愛他,只因他是他。
他之所以是他,只因他在她眼中活著。
世界並非為他而存在。
在上帝眼中,一日如千年,千年如一日。他不是信徒,卻不知為了什麼,當他在教堂發現到這個預定了上千年的規則,他哭了。
世界的憑藉,來自於弔詭的成分。來去之間,卻沒有方向可言。
就是這麼在教堂遇見了她。美麗渙散的笑容,袖珍本聖經,胸前銀色十字架。她撥了一下長髮,濃密深沈的色澤遮住了臉際。
彷彿微笑了一下。
在這生與死的匯口,他認不得她是誰。是另一個她?是她的預謀?
無論如何,他是在她面前流過淚。
宛若重生的幸福與悲哀。
在這生與死的匯口。
或許正因是在此時此地,他覺得他和她都已經被世界遺棄。複沓的夢境一再重現,他甚至有著光怪陸離的錯覺,她走了,夢來了,她死了……他有種強烈想要看清她的欲望。
「一粒麥子若不落在地裡死了,仍舊是一粒;若死了,就結出許多的子粒來……」聖壇前的牧師宣讀著人所皆知的經文。
她死了。
她死了嗎?
坐在會堂的中央,她垂斂著眉眼,安靜得像不認識任何人。
仍是預謀吧!否則,他不會又遇見她。世界結束了,那些複沓的夢境也就都無以為繼。
世界總有存在的方式。
無論如何,他是遇見了她。
他一再地夢見她。
她對他微笑,捻熄人世間最後的一瞥,而他總看不清她。似乎,她的眼神很憂傷,他很慌,說不出話。
弔詭的悲哀……
她來了,手裡握著袖珍本聖經,掠了一下長髮,腕際一道觸目的血痕。
顏色轉暗。
他推了她一把,跌跌撞撞地走開。
美麗渙散地一笑。
「或許,是我使那個黑暗再度地擴大。」她說。
而他只能沈默。
他們都虛妄地活著。
光痕轉暗。夢裡,她寫下最後一行絕筆。
「這只是人世。」
無所謂人世的冷眼。教堂、悲愴國度、生與死的匯口……
她死了。人世的冷眼,水裡的星影。黑暗的救贖、天上的星魂。這一切,都有可能重合嗎?
當她微笑,這一切都又重回了。在她笑容的救贖裡,他又經歷了滄桑。
夢裡,他沒有說話。
如果,他開口說了話,還會有劫難的回歸嗎?世界存在的方式,僅只於此?
十字架的光芒一閃而逝。
人子之死?人子復活?
捧著聖經。
「祂一次把自己獻上……永遠得救的根源……」
斷續拼湊的真理。兩千年來的斷續回歸。
永遠的救贖,在於永劫回歸的世代。她死了,然後,她來了。
如此而已。
窗影流轉,她斜靠著他,在他的臂膀上含混不清地睡著。他在她依偎的觸覺中感知自己愛著她。
車速跌宕。這是一個感知的世界,如此而已。
他沒有說話,她含混不清地睡著。什麼時候,當她永遠地沈睡,他將長久地說話。
綿綿不斷地絮語……。
在永劫回歸的世代過去了之後。
每當他感知自己愛著她的時候,他會發現她細瘦的手腕上又多了一道血痕。這道血痕將會轉暗,而她美麗渙散地一笑,並不打算解釋些什麼。
他將憤怒地推開她,不開口說一句話。
她醒了,對他毫不知情地笑著。
像個純真無邪的孩子。
和那許多道傷痕無關,和過去以及夢魘也都無關。她完好無缺地走進教堂,在那裡與他相遇。
「晦。」
淡淡地打著招呼,飄忽的眼色,安靜單薄的笑容。光影傭散,她微微一笑。
和那些複沓重現的夢境無關,他覺得她只是個不涉世事的孩子,純真無邪。
和她的美麗渙散也都無關。
她的悲劇,並不在於人世的悲愴。在他發現她的手腕上多出一道血痕之後,她醒了,對他毫不知情地笑著。
霧色裡,溫柔稀薄的光度。如此清新婉好。
關於那些預謀呢?
「不想睡了。」她低語,約略轉動腕上寬粗的錶帶。
如同她的掠髮,看起來只像習慣性動作。
要揭發嗎?和那些預謀有關嗎?他狠狠盯著她。和另一個她有關嗎?
他沒說話。
推開她……
他又夢到她死了。
「我無法再為你而活。」
望著他微笑。
「世界不是為你我而存在。」
純粹虛空。
頁到捻熄人世間最後的一瞥,他仍沒有看清她。或許,沒能看清她,是因為他急著要說話,但是,由始至終,他慌得說不出話……
記憶中,她的笑容很單純。純真無邪地虛瞇著眼角,心無城府地告訴他,她為他而活,她很快樂。
「我無法再為你而活。」
世界並非為他而存在。
突然發現,他一百都很孤獨。一切都是透過一個絕緣的意識在運作,包括一切的絕緣體。
也包括上帝。
「其實我不是孤獨一人,因為有父與我同在。我將這些事告訴你們,是要叫你們在我裡面有平安。在世上你們有苦難,但你們可以放心,我已經勝了世界。」
牧師的聲音悠悠忽忽。
勝了世界?
她專注地在傾聽。
世界已經結束了。
捻熄人世間最後的一瞥,他就此失去了她。
不再在她的眼中活著。
是她的預謀吧!她使他的存在透明化,開始了輕飄飄不著份量的回歸歷程,於是,他遇見了另一個她。救贖中,他又經歷了滄桑。
因為她的預謀,他一再地夢見她,但她自己卻不知道,世界已經結束了。
在上帝眼中,一日如千年,千年如一日。這畢竟是預定了上千年的規則。
或許將有那麼一天,他會明白世界的憑藉。
也或許會有一天,他將再度失去她。
「我們若信耶穌死而復活,那已經在耶穌裡睡了的人,上帝也必將他們與耶穌一同帶來。」
他在她面前流過淚。
她用關懷得近乎悲憫的眼神望著他,一言不發。
他在她眼中活著。
曾經相信,存在是完美無缺的。並非基於對任何人、任何事的信任,他知道自己在她眼中活著,這樣就好。
在他找到幸福的時候。
他們之間,確實有過幸福完整的時代。那是屬於他們的純真年代。無所謂過去未來。他夢想著屬於他們的永生關注.夢想著她清新婉好的笑容千年如一日,純真無邪。
床榻醒來,他為她戴上袖珍的銀色十字架。光影慵散,他在她無欲無求的雙眸裡,看見了千年。
完美無缺的年代。
「我不會再這麼做。」她低微的聲音近乎哀求。「真的不會了,好不好?」
推開她。她垂斂著眉眼,被棄般憂戚無告。
終究是沈默不語。
還是到了沈默的時候。他感知他愛著她,而她腕際多了一道觸目的血痕。他將憤怒地推開她,或者,她將輕輕地走開。
美麗渙散地一笑。
事實上,那不過是對於外界的貧弱感知。沒有所謂千年如一日,在她的眼眸裡,也沒什麼深遂空靈的成分,他開始懷疑,他真的在她眼中活過嗎?
她不過是個貧弱者。
他一再地夢到她死了。從之前,到她留下絕筆書,到他再度遇見她。當他的存在透明化,他經歷了救贖與滄桑,來不及等他明白世界的憑藉,恍然發現,原來,已經結束了。
純真無邪地一笑。
世界早已結束了。
剩下的,只是捕捉透明延續的方式。他將綿綿不斷地絮語,在這世代結束之後。
「你還是說不出話嗎?」
夢裡,她問他。腕際汨汨湧著鮮紅的血液。她純真無邪地虛瞇著眼角,彷彿千年如一日。
徒勞伸出雙手。他說不出話。
夢裡,她寄給他一封絕筆書,這是一場單向的告別儀式,內在的荒蕪本質。如夜暗不辨顏色。
純粹的本體,在於虛無的本質。她純真無邪地虛瞇著眼角。他看不清她。
無法透視的黑暗虛空。
他睜開眼。
「你醒了?」
纏綿地吻著他的額角。他甩甩頭,有些茫然。
她注視著他。
「又夢到她死了?」
他沒說話。
嘆口氣,移開目光,她點上煙。
「剛才我在看聖經。不知道看了多久,只覺得裡面的東西毫無重心,難以跟這個世界連結在一起,我試著禱告,上帝卻好遙遠,我是在喃喃自語……」
輕輕吐出煙絲,濾嘴上點染了唇膏的色澤,如此鮮豔病態。
向她腕上的傷痕,他不追問,她也不再避諱。靜靜地過去。
素豔流轉,顏如舜華。不過是一種耗竭。
十字架光芒閃逝。無關人世的悲愴。
或許,可以是過往雲煙。她放下聖經,撫觸他被汗水濡濕的額角。
「或許你覺得這些都不是必要,但這是我安身立命的方式。要說是妥協也好,無論如何,人不能以自我的意志抵抗生命的必然。」
順著他額角的髮絲,清新婉好地笑了。輕輕地吐出煙絲,無關人世的悲愴。他想起教堂的初遇,想起她的完好無缺,想起她是那樣安靜地像不認識任何人,而他在她面前流過淚……她走了、夢來了、她死了……。
在那生與死的匯口,他與她相遇。
在她告別他之後。
「想過要死,已經好多次了。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不能死,無法死,還是不敢死?我總是孤軍奮戰,在這世界上,所有的人,還有上帝的愛,都距離我好遠7……總是孤獨地在抵抗,我很累……」
他閉上了雙眼。
滅絕般的黑暗虛空。
他說不出話,默然,睜開眼,世界已經結束了,弔詭地週而復始。她熄了煙,緩緩地走向窗口,然後,就在那裡,植物般一動也不動。
像株永恆的植物。
斜陽入窗,光影傭散。她一動也不動地站立,恆長的清新婉好。
直直望著她,第一次,他望著她入了神。
窗影間,溫柔稀薄的光度。
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宛若抽空。
「我想,我終於得救了。」
他開口說話了。
「我想,我終於得救了。」
「妳感知不到妳的神,但是,妳卻是我的神了。」
他喃喃說著。許多年代已經被遺忘,她長久地沈睡,像株永恆的植物。
胸前依然閃著銀色十字架光芒。
(不朽的祭壇標誌?)
永生的時代,來臨了。
「當妳永遠地沈睡,我便會長久地說話。永劫回歸的延續結束之後,也就是永生。」
撫著她的黑髮。淚光泛現。
「救贖是相對於劫難而存在。永遠的救贖,在於永劫回歸的世代。我尋找過世界的憑藉.卻發現贖罪是世界存在的惟一方式。孤軍奮戰了半天,原來,世界早已結束了。這種悲哀,妳能懂得嗎?」
透過她,眼神遙遠得沒有邊境。
彷彿是一種遺失。夢裡,她很遙遠。
他又夢到她死了。
「我又夢到她死了。這一次,她很遙遠,她遙遠地告訴我,世界早已結束了,我將再度失去她。可是,她的預謀再也暗算不了我,永劫回歸的世代已經過去了,從此以後,不會再有劫難的回歸,我不會再失去任何人……」
神色轉為急迫。
「妳說,我想得沒錯,是不是?」
沒有回音,空蕩蕩宛如凍結。
她沒有死。
她是一株永恆的植物。
十字架的光芒一閃而逝。
「最可惜的一點是,我再也看不到妳的眼神。或許妳不知道,我一直是在妳的眼裡捕捉存在的方向。不過,或許也沒什麼好遺憾,貧弱如妳,我始終不曾在妳眼中活過。那麼,做我的神吧!世界不曾為妳我而存在,不管是相對於妳我而言,這都是好的安排了。」
對著她微笑。
她已經是他的神了。
仿造人的形象,他賦予她生命氣息。(上帝的子民,肅立!)這是屬於他們的永生,耗竭的生命氣息。完美無缺。
「我終於得救了,我得到幸福了,從此以後,沒有人能再將我的世界顛覆,我不會再失去任何人……。」
撫著她沈寂的容顏,無比溫存緩慢。
突然間一陣悲哀。
「遇到妳,彷彿是生死契闊。她死了,然後,妳來了。妳完好無缺地走進那個生與死的匯口,我們的悲哀開始發生了交會。我不能把妳割捨,但是,我卻那樣地恨過妳的貧弱!」
他流淚了,如此深刻地纖悔。
他是那樣地恨過她的貧弱。正因她的貧弱,預謀如火地進行,吞併了他的存在,甚至是整個人世。(畢竟那時她還不是神……。)
然而,也僅只是人世。
世界結束了,從此以後,只是補捉透明延續的方式。自她死後,開始了輕飄飄不著份量的回歸歷程,弔詭地週而復始。在那生與死的匯口,愛恨其實並不重要。
他卻渴求過救贖。並且,曾經在她無欲無求的雙眸裡,看見過千年。
腕際的傷痕忽隱忽現。
愛恨其實並不重要。
「我想,我不會再耽溺於妳。」
喃喃如夢囈。所有貧弱的成分,都已經耗竭。
轉瞬即逝。
「越是恨妳,我陷得越深。貧弱如妳,然而我們的悲哀確確實實發生了交會,像宿命一樣不能避免又永無止盡。原諒我選擇這樣的方式,我不能把妳割捨,就像妳離不開妳的上帝。」
流著淚,纖悔地吻她。
畢竟,曾經有過完美無缺的年代。
他願為她孤注一擲。
冰冷的唇,緊閉的雙眼,蒼白沈寂的一張素顏。
她不再鮮豔病態。
他為她揹起了十字架,所有支離破碎的部份,都已經釘死在背後,從此以後,再也追逐不了他。
永劫回歸的世代……。
完美無缺的年代……。
那是個遺失的時代。
執起她冰冷的手,腕際的傷痕顏色已經轉暗。多少個年代已經被遺忘?複沓的夢境,不再具有任何的意義。
如今,夢裡是另一個她。她純真無邪地虛瞇著眼角,告訴他,他將再度失去她。
腕際泊泊湧著鮮紅的血液……。
「預謀,那是預謀!預謀轉為謊言的形式!」
閉上眼,握緊她冰冷的手。
沒有回音。
永劫回歸的世代過去了之後,時光凍結如冰河,他是如此深愛著她,如同信徒們熱愛他們的上帝。在永生的範疇裡,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
想起她的敬……‥。
綿綿不斷的絮語。
夢裡,她向他告別。他說不出話。
她走了。
她來了。
「……我試著禱告,上帝卻好遙遠,我只是在喃喃自語……」
當她永遠地沈睡,他將長久地說話。
至於她的預謀,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存留的,只是空虛殘剩的泡影。然而,已經無法吹滅了。即便是虛設,也只能維持原來的樣態。
無論如何,不會再有所謂的回歸。
是最終的時刻了。
「妳是我的神。」
跪下,仰望她。
神格化的愛……。
純粹的本體,在於虛無的本質。
無法透視的荒蕪虛空。
「我愛妳。我將不再耽溺於妳!」
最終的宣告。
猶如夢裡的她,這是一場單向的告別儀式,內在的荒蕪本質。她是一株永恆的植物,而他長久地獨自。
他長久地獨自。
她清新婉好的笑容千年如一日。
泡影……虛設……。
在那生與死的匯口,他與她相遇。然後,他殺了她,終其一生地贖罪。那是個完美無缺的年代,不會再回歸。
無法回歸的淒迷舊歲。
捻熄人世間最後的一瞥,他就此失去了她。最終的宣告之後,他問她:
「不會再重回了嗎?」
死去。
不再復生。
十字架的光芒一閃而逝。他想起她無欲無求的美麗渙散,無關人世悲憤的鮮豔病態,她走了,夢來了,她死了…
「這只是人世。」
夢裡,她寫下最後一行絕筆書。
渾身發冷,驟然一聲狂喊。
他不再耽溺於她。
他還是失去了她。
|回到頁首
|
返回第十八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