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組 佳作
- 適用身份：吳文棋〈愛的一種錯誤〉
- 最後修訂日期：
你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已經好久了，身上穿著的白色內衣因汗透濕而顯得一皺一折的，與你側翻前你所躺的位置的床單皺折不謀而合。天氣已經陰沉了好多天，外面的雲層厚重，從窗戶向外看，在灰塵滿佈的紗窗的阻擋下，外頭的雲仍厚重且清楚地像隨時都會塌覆下來。空氣裡瀰漫著又濕又黏的氣味，好像即將會下一場轟轟烈烈的大雨。
你翻過了身，下了床，想說去外頭走走，免得在家悶出一身氣。(在這種濕黏難眠的天氣裡，你今天還睡過頭，這種天氣連出門都嫌麻煩，於是你索性今天一整天都不去學校了。媽媽出門前，以此借題發揮不少將你臭罵一頓，以致你到現在下午了，心情仍舊糟糕到想摔東西洩憤，但你始終沒有這麼做。)
你自己也覺得奇怪為什麼現在覺得非出去不可，彷彿不出外就會錯過什麼似的。於是你脫掉身上穿著的濕黏內衣與睡褲，房間裡有面比你還高的鏡子在牆上，你不經意地看到你的幾近全裸身軀映在鏡子上(只剩件小子彈內褲)，鏡子裡的你看起來實在很不迷人，鬆垮的肚子肥肉、外擴的胸部肉、手臂蝴蝶袖、大腿大象腿，更不用說坐下去可能壓死小動物的大屁股，你的暗自地想：全身猶如將所有過剩黏土所塑成的失敗雕塑。你對你自己身體沒什麼興趣，於是快快換上簡便的吸汗T恤與褲子，就這麼出門去了。
你搭上307公車，沒什麼目的地坐下下午空虛的座位的其中一個。台北客運307號總是發出吵雜的聲音，嘰嘰嘎嘎的。你原先想從少人的公車裡，在沉悶的下午獲得些許的寧靜，看來是不行了。你看起來似乎若有所失。公車持續地前進，不顧那些噪音。司機哼著口哨，沒瞥見路旁公車站那賣力揮手攔車的人。你向車窗外望去，家裡附近的新開了一家補習班，新型的招牌與附近老舊街道的氣氛有些格格不入(但你想：它會隨著使用和時間漸漸老舊，逐漸同化成與這條街相似相符的風景。)，即使還未到晚上，招牌已經亮了，但因為壞掉，螢黃光一閃一閃著。你一瞬間有些眼花。
感覺駛了很久，但其實才過不到十五分鐘，因為下午沒人，公車以你想像不到的快速已快接近板橋火車站了。公車停駐在十字路口前，等待著紅綠燈亮起那綠燈，若沒停著，就會轉進板橋公車站，卻也因為紅燈，你多了些機會注視板橋火車站久一點。高聳的粉紅大樓因灰濛濛的多雲天氣而暗暗的，呈現出暗色的嫩紅，照明燈已亮起來了(可能是這幾天下午就呈現出如傍晚的暗幽)，燈照著車站大樓，卻好像有止不住的氣息散發著，如此奇怪卻又勾引人心。你有一瞬間不知為何深感了一陣暈眩，那時你眼中的火車站因模糊而有點呈現圓柱型，暗紅鮮麗地挺立著。你漸漸有些出神，覺得這畫面似曾相識：
你好像在高三某天晚自習後，撘著高中與家往返的307公車，百無聊賴之際，你想起前些天在網路上瀏覽到火車站廁所隔間有洞的新聞，看到時，你急忙地關掉網頁，深怕給家人知道你看些怪怪的東西(但你早已在心中深深地紀錄下來)。於是還未到家，只坐了不到5分鐘的位置還未暖，你就下車了，進入了這你常隨公車經過而在窗戶邊看了無數次的大樓裡面。
你那時從南一門進去火車站裡。裡面的燈光很亮，跟那時外面的夜晚成了對比，但你並未發現或說理會這樣差距的感覺，你只是不斷地抬著頭，眼睛凝視著上頭所垂釣的深藍告示牌，往著一個地方前進─男廁所。廁所裡，充滿著尿騷味、煙味、還有些腥味。幸虧裡面沒人，能讓你好好地尋找。
你一扇一扇地把門打開，有時也不斷回首害怕有人中途進來。每間隔牆都完好無缺，倒數第二扇門打不開，有人在裡面吧？是在上廁所嗎？你腦中一直迴旋盤問著你自己這些問題。你心中的失落感隨著拉開的門數越來越重，你有點想放棄了，從你的表情可以猜想得到，但你的失落卻在拉開最後一扇門時消失了。你有點驚訝卻又笑了出來。裡面有個洞。塞著衛生紙。陰暗的空間，在微弱的日光燈照下，衛生紙有些亮亮的。
你走進這一間廁所，關上門。進去後沒多久，衛生紙被抽走，一根手指伸了過來，極盡地挑逗、勾引。雖然對面沒有半絲聲音，但你彷彿與他心靈相通，完全可以了解他的意思。你褪去制服西裝外褲及內褲，害怕地像第一次上小學一樣，將生殖器頂了過去。你忽然感覺有股溫熱的感覺包裹著你，對面的人極盡用他的舌頭旋轉、深入、翻攪，而你的生殖器也像海綿般吸飽了什麼而逐漸壯大。
持續了快十分鐘，對面的人好像因為得不到他所想要的而更加賣力吸吮，而你就像被豺狼追到的兔子一樣無力阻擋，全身的力氣就在對面的人的掌握中，一抽一動之間。
許久，你好像再也忍不住那像大水般衝擊的慾望，這時大約距離四間的廁所發出沖水聲。在此之前，你並沒有注意到有人來了、有人進去、有人上廁所，你先前所有的感官好像失效般，所有思考好似蒸發全無，彷彿只剩下前方溫熱感覺。你只注意和著頻率開始蠕動來加助兩人的抽動。但你那時有所錯覺，覺得自己後面也還站了一個人也跟著抽動。你的肛門無外力而自動鬆開。你的全身酥麻著卻始終不能叫出聲或說叫不出聲，因為後面的人用手摀住了你的嘴巴，更暴力地傷害你、抽插你。
回憶到這你就清醒了，因為公車又開始開動。幾秒間，你腦子裡回憶太多事情而顯得有些頭暈腦脹。你無意識地就在公車轉進公車站後投錢下車，你並未說聲謝謝，但司機先生卻用中老年人才獨有的滄桑嗓音對你說了聲「不客氣嘿！」
你好像是用衝的跑向公車站裡頭，你對這與一年多前的感覺似乎完全未變，一切都那麼熟悉，好像你是天天來，天天都呼吸到相同的空氣，或者是只有你我和火車站外的世界都變老了，車站大樓還是如那天詭譎迷人，似魔術師將它與我們隔離了一年多，今天才重現於眼前，而一切都一如原狀。
你歩向與南一門最接近的男廁，與那天同樣的廁所。可是當你進去時，你獃住了，原來變的早已是這裡，小便池與小便池間多了隔板，你慢慢地往廁所間移動，腳步沉重了許多，你試著打開倒數第二扇門，不如你所記憶的，一下就輕鬆打開，裡面與最後一間隔間的板子已經沒有洞了，被早已刮痕滿佈的鐵板隔住一切，一切。
那個洞你覺得就像愛莉絲夢遊仙境的洞，跌入後，不知道底下是地獄還是樂園，但已經無法離開了。洞像是地心引力，不小心一失足，就跌入了一個好深好深的地方。
你也癱軟了，不論是在那天還是現在。你自己一個人在最後一間廁所自瀆，精液在未防護的情況下，一條晶晶亮亮卻也有些混濁的淚痕沿著你的褲子以一種非常緩慢的速度流動著。
再一次地等公車，你似乎有些恍神。
衣衫看來並無差別，但你卻覺得自己現在充滿腥味。公車上，你始終低著頭。回到了家裡，媽媽沒問你今天去哪了，你褪去衣物，馬上衝進了浴室，洗刷身體，尤其是生殖器，不論裡裡外外，不知用了多少沐浴乳洗了幾遍又幾遍，只希望能將你自己洗乾淨，但你卻覺得騷味怎麼都洗不淨。
你伴著騷味睡著了。
早上起床，騷味還殘留著，出了房門，媽媽剛將衣服拿去洗，從陽台出來，問你說：「你的內褲怎麼腥味這麼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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